《续爱的教育》第十章
一 不知⾝份 第二个星期⽇,安利柯又和舅⽗去公园散步,在科全套的石级上坐下。今⽇游人仍多,从港埠那面沿了墓场小道走着的,约有二三百人光景。有拽着⺟亲的小孩,有曲背⽩发的老人,有医生,有渔夫,有军人,有船员,有宪兵,有农夫,有侯爵,也有小富翁。
舅⽗

视着们他,然忽不⾼兴了,哪哈说地:
"喂,安利柯,看那样儿啊!看那全不调和的丑态啊!"
"舅⽗,你说什么?"安利柯问。
"那服装罗。服装原须适合己自的职业或趣味才好,可是现今却和从前不同,只以模仿富者为事了。这种服装表现着虚伪的心,大家想把己自装扮成己自以上的人,多可笑!"
舅⽗继续说:
"喏,你看那边携着手在走的二少女,个一是渔夫的女儿,个一是洗⾐作的女儿哩。们她却都穿着有丝结的摩洛哥⽪的鞋子,真是像煞有介事!那种鞋子,如果在从前,有只侯爵夫人或博士夫人才穿舵.
"啊,那边是不有个一贵妇人来了吗?你看,那个乎似产热地着黑⾐服的。实其,那是以搬运石灰为业的女红

夫哩.不管鞋子匠与裁

师怎样地苦心,那种服装和那种女子是不相称的。服装由式样或⾊彩虽模仿了贵妇人,不能说就可适合于任何姿态或步调的女子的。
"那些少女的⺟亲的时代真好啊。那样华贵的长靴,天鹅绒或绸类一切用不,在朴素的木棉⾐服上加以相称的围裙,宝石等类不消说是有没的,至多不过在头上揷些石竹花而已。那种朴素而稳量的样儿,全像是一种雕刻,看去很是慡快。农家的女儿们,下级船员或澳大的女儿们,心与形相一致的,真可爱哩。
"风气坏了的不但是女子,男子也成了伪善者了。我在这许多行人里面曾仔细留心,看有否戴从前劳动者所曾戴的帽子的,竟个一都找不出哩。在在现,连下级船员也把们他上代所戴的帽子加以轻蔑,都戴起饰有绢带的流行麦秆帽或⾼贵的巴拿马帽来。们他从前原是要只有耝朴的上⾐一件就到处可去了,在现却饰着嵌宝石的袖纽,穿着有象牙雕刻纽扣的背心了。唉!昔时的壮健正直的船员们在现不知哪里去了!昔时的船员们,自有其和那被⽇光照黑了的脸⾊相调和的服装,无须漂亮的衬衫与领带。
"弥漫于现代的虚伪,不但造出了职业与服装的不调和。那些劳动者们大都已忘去了己自的美,伤了己自的德,一心想去模仿富豪博士或贵族。其中竟有从侯爵或博士讨得旧⾐服,穿了来卖弄的青年,有还喜

穿每年来此避暑的旅客们所弃去的旧⾐服的孩子们。那样子多难看啊!们他把虚伪的现代社会整个地表现出来了。
"看啊!我这恰好合⾝的用汗换来的化斯蒂安织品的⾐服,有素朴味的这仿⿇纱的衬衫!是这我可以自豪的,这和从富豪⾝上取下的天鹅绒服,与任你怎样洗涤也有污点的向人讨来的绸衬衫,是全然不同的。近代人常做着平等主义的乐园的梦,其所谓乐园,是只女婢想希望有和伯爵夫人同等的服装。这种灭亡的平等观,是会把強壮与健康的自然美破坏的。
"但是,安利柯啊!裁

与鞋匠虽造成了社会的虚伪,还不必分十动气,更有可怖的事哩。
"看啊,那些人们不但诅咒适合自⾝的服装,还以己自的⾝份职业为聇呢。这才是可怖的近代病啊!此风在大都会中⽇盛,且竟波及到这小小的桑·德连寨来了。
"安利柯!你将来如果选定了己自的职业,要以职业自营,决不可以己自社会的地位为羞聇。
"我旅行柏林,曾为意大利人感到大大的聇辱。那里的人们并有没
们我意大利人一样的伶俐与懂得艺术,可是所有一切的阶级的人,对于己自的地位都有着一种矜夸。不论是电车上的车掌、马车上的马夫、小卒、店员,或清道夫,都不问其社会地位的⾼下,对于职业用了矜夸与自信,执行着己自的义务。在那里,谁都不看上方,但看下方,乎似夸说:"我才是了不得的人,"向上拈着髭须。
"可是在意大利却完全相反。意大利人只看上方,一味苦心于模仿上方。己自
有没
定一的立⾜点,拈着髭须以己自的地位自负的人,到处都找不到。意大利人所最擅长的就是只装无为有。做鞋匠的如果要想成个一全街首屈一指的鞋匠,照理只须拼命努力就好了,可是他却一味想向世间夸耀己自
是不鞋匠,即使是只星期⽇一⽇也好。到了积得些许的财产时,就想不叫己自的儿子再做鞋匠,至少想养成他为律师,为医生,为官吏了。以所,意大利人是想把己自的无能用虚伪来遮成的卑怯者。像样这的家伙,哪能一生不苦啊!
"要想把己自提⾼的向上心原是好的东西、但虚荣心与自视己自的职业的精神是可诅咒的、要只能完成己自的职务,在鞋匠就应以正直的鞋匠自夸,在农夫就应以正直的农夫自夸,在兵卒就应以正直的兵卒自营,还应自夸是个一正直的人。决不会有想以平民冒充贵族或捐买爵位等下等的事。
"我有个一朋友,他到了五十岁,积得了财产,就会捐买爵位。对于那种人,我即不愿再

友了。平民出⾝有什么可聇?爵位在人有什么用?捐买了爵位,结果适⾜为真正的贵族所嘲笑,为平民所鄙败而已。那样的人,和那因鄙夷⽗亲传下来的帽子定一要戴巴拿马帽的下级船员,及平目⾚了⾜背石灰桶的女扛驳夫在耝蛮的⾜上套着贵族用的摩洛哥⽪的鞋子一样。
"如果我真是伯爵或侯爵,那未对于这代表着家国一部分历史的爵位,也原不该引为以聇。我对于伯爵侯爵不

羡,也不放意加以鄙薄,是只见了伯爵称伯爵,见了侯爵称侯爵而已。我决想不受非分的权利。
"安利柯!如果树

向上生长,鸟住在⽔里,鱼住在空中,将如何?可是,世间尽有样这的人哩,不知⾝份,也应有个分寸,我与其做那样不知⾝份的人,宁愿做穷人,宁愿做病人。穷人要只劳动就可得钱,病人要只养生就可治愈,至于不知⾝份的人,是无法救治的。"
舅⽗说到这里,安利柯不噤揷口问:
"舅⽗,不知⾝份的人,世上确乎似很多。们他究竟有什么不好呢?"
"这吗?唔,喏,有个很好的实例在这里。"
舅⽗继续说出下面的话来:
"喏,那边走着两三个不知⾝份的人。我很道知
们他的历史哩,你且听着!
"看那昂然阔步的青年吧,他是不戴着漂亮的黑帽子,穿着时髦的印度绸的

子与华丽的背心,像煞个一绅士吗?无论他怎样地装作绅士,素

是一见就可道知的。那⾎红的领带与绿⾊的背心,多不调和?那闪闪发着光的表链也是不真金,是镀金的。指上虽亮晶晶地套得有两三个指环,当然也是赝物。
"喏,看啊,他带领了四五个跟随者,样子多少骄慢!那帽子大约值三十元吧,你看他脫下咧,戴上咧,已不知有几次了。他的用意乎似在引人去注目他,他以得到阔人的注意为荣。
"他是一家店酒里的儿子,其亲戚是不裸体的渔夫便是⾚⾜行走的女子。他怕这些人们呼他为"侄子"、"从兄弟"或"舅⽗"。有次一,他与斯配契的富豪之子在街上同行,有亲戚和他招呼,他竟装作不相识的路人管自走去过了。
"他的⽗亲从一升半升酒里,积得若⼲钱,想把他培养成为律师,叫他⼊了赛尔兹那的法律学校。他毫用不功,一边却以博士自居,结果就被斥退了。是于,⽗亲又想使他成为教师,把他转学到斯配契的工业学校的预科去。在那里也连年落第,等到被学校斥退的时候,口上已生出髯须了。从此后以,学校的椅子在他就不及弹子房与咖啡店的有趣味。他什么都不道知,却要像煞有介事地谈什么政治,谈什么社会问题,喜

发毫无条理的议论。
"有次一,那家伙曾在

进

的无聊报纸上发表一篇荒唐的文章,当地的不学无术的人们居然赞许他是个学者了。那样的家伙有没从事职业的腕力,至多只会在选举时做个替人呐喊者,或在乡间做个恶讼师而已。
"那家伙是不喜饮⺟亲手调的汤羹的人,是恐怕漂亮的

子弄脏要用手巾拂了藤椅才坐的人。无论他怎样做作,自为以了不得,究竟是个卑

无学的家伙,故遇事动辄埋怨富人与有教养者,把由自⾝的弱点而起的不平委过于社会,是于就忏然以⾰命家自许了。那情形宛如⽔的中鱼硬想住在室间,拼命挣扎着。如果那家伙不做样这愚举,弃去了虚荣心,去做个一⾝份相应的正直的下级船员、渔夫或农夫,是还幸福的…"
二 幸福在何处 舅⽗的话还未完毕:
"不知⾝份的实例,不但是男子,女子也有。暗,你看那在门旁立着的女人啊。她穿着黑级的上⾐,戴着加羽饰的漂亮的帽子。那家伙也是个不知⾝份的人。你看,她手上有指环,有还腕镯,

前有金链子,有还金表,…那样儿宛如市上金首饰铺的陈列柜。她虽全⾝用贵重的金饰包着,可是没一件是不恶俗的流行品,她是个除了自傲、不自然、土俗以外,什么都有没的家伙。人在她旁边通过,那理发店中所用的香⽔的气息就扑鼻而来。她己自
像好登⼊了象牙之塔,俯目看人,乎似不屑与人

谈的样子,常把口半开了不出一声哩。
"她在二十年前曾充作了领小孩的女婢,随某姓家属到南美的寥·格兰代地方为佣。在那里与一老翁结婚,五六年之后,丈夫死了,遗产由她承袭。如果于遗产以外能承袭得若⼲常识的教养,原是很好的,可是她却什么都不道知。她把她那肥胖的躯体装饰得如火

一般地华丽。回到故乡后以,不屑再与旧⽇伴侣来往,闯⼊贵妇人队中。可是的她出⾝是大家都道知的,见了她那竭力地装作有教养的样子,竭力地进去土语愿用葡萄牙语,…就是愚者也不噤要发笑来起哩。
"大家都称她为"男爵夫人阁下",这绰号含有着讽刺与怜悯。她并是不什么坏人,如果顾到了己自的⾝份,不忘掉往昔的地位,老老实实地与鱼肆的主妇们或下级船员的女儿们和睦

往,那么她必会被大家所爱护系近,必能利用己自与财产来聚集一伙快乐的朋友吧。且而,从⾝份比她⾼的人们看来,也必会把她当做好人,好好地将的她。
"哪,安利柯!世间不知⾝份的人何其多啊!这种人都要寂寞地陷⼊不幸中去。如果己自能在力量相应、气质相应的职业上得到矜夸与悦乐,原是一旦就可转为幸福的,可是…
"们他不明己自的天职,又梦想着不当的幸福,以所只着眼于世间的外表,为以非有钱就不能快乐。以所,要只能有钱,就什么都可牺牲。如果不能赚到钱,至少也须装作有钱的样儿才慡快,是这何等浅见啊。
"哪,把富认作幸福的标准,是这大大的谬见啊。神的摄理并如不此。握了锹锄整年在⽇光下⾚⾜劳动的人们中,也有常非幸福的人;拥有巨万之富的人们中,也有常非不幸的人。人常做一行怨一行,为以换了职业就可幸福,那是错的。人非在适合于己的地位境遇中是不会幸福的啊。
"譬如:一⽇都未曾劳动过的富者,不能领略终⽇流汗劳动着的樵夫的安闲。樵夫完了一⽇的劳作,在以空腹临晚饭的时候,是感到无上的幸福的。樵夫能

睡到天明,而富翁之中却常有夜里睡不着的人。
"顺便在这里说给你听吧。凡不做筋⾁劳动的人,是不道知人的尊严的。从事劳动,不但能使⾎

里的毒素由⽪肤发散,并且连精神中所存的毒素也向外排除,使心清清快。精神中一经积有毒素,就会对人生悲观或给他人以恶感。
"人生最⾼贵的悦乐在有健康的內脏、強健的筋⾁与慡快的精神。有没了这三者,一切道德的经济的幸福就都不能获得。以所,安逸的富人反如不贫穷的筋⾁劳动者来得幸福。贫穷劳动者常能不寻求幸福而得幸福,富人到处寻求幸福反求不到。
"以所,人不可太富,但太贫了也要不得,不贫不富,从事于己自的职业即可生活的中等人最为适当。从来有名的道德家、⾼尚的伟人,差不多可以说都出于这阶级的。
"不要一味着眼于上方,模仿他人。能着眼于下方的,才是智者。住三层楼如不住二层楼的全安,住二层楼如不住平房的全安。地位低些不要紧。要只我所做的事比人优越就好了。安于二等鞋匠,挂不一等鞋匠的招牌,正直地来做一等鞋匠以上的工作:要样这的人,才真是尊严,真是聪明。也要样这,才能领略到人生的尊严的満⾜。这満⾜会在己自的周围造出悦乐与道德的健康的空气。对吗?安利柯!又,人无论是谁,在某一时候,在某一地方,在某一事务上,总会遇到立在人上的机会的。哪,要只顾到己自的⾝份,在适合的境遇中,用了慡快的心情去努力劳作,总有一⽇会遇到非此人莫属的机会。样这的人才能道知幸福。如果不知⾝份,不幸的心情就会愈弄愈深来起,是这很明⽩的事。那些不知⾝份的人们,⽇回想求幸福,实其,们他的希望正和雀的想生鹰,狐的想与狮子争百兽之王一样。"
舅⽗说到这里,然忽站起⾝来说:"啊,就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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