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从说留些好，
功更是防⾝宝。不贪不妒不骄嗔，宽容抱，省烦恼，福禄康宁独寿考。败子何妨朝露早？
自生英物来襁褓，守成⼲蛊不难兄，循理道，家业保，养志承颜事⺟老。
——右调《天仙子》
却说那些抄抢家事的凶徒，为从的六个人与那十四个歪拉泼妇，都当时发落去了。晁思才与晁无晏夹打了那一顿，发下监里，果然将息了个一月好了，取出来枷号通衢，两个月満放。从此之后，这伙人的魂灵也不敢再到晁家门上。大尹又因他是寡妇之家，一切差徭尽行优免。其里老什排都晓得大尹与他做主，不敢上门作
。晁夫人虽没了丈夫儿子，倒也清闲安静，爱护那舂莺就如千百万⻩金一般，早晚祝天赞地，望他生个儿子。九月二十八⽇，看门的进来道说：“梁片云合胡无翳特从通州来到，要见
。”晁夫人道：“他两个这等远来，有何事件？请到厅上坐下，待我出去相见。”晁夫人一面出去见他两个，一面叫人收拾素斋。只见两个都穿栗⾊绸夹道袍，玄经劈瓢帽，僧鞋净袜，见了晁夫人就倒⾝下拜，谢说恩德不了。又说起晁老爷子相继死亡，两个也甚惨然。又说那来后六百三十两银子尽籴了米⾕出陈⼊新的放与贫人，如今两年，将及万石。又说这十月初一⽇是晁夫人的六十寿诞，以所特来与拜庆，也看看老爷，不料得老爷与大官人俱弃世去了。晁夫人问他下处，他说在真空寺法严长老家安歇。吃了斋，依旧回寺去了。到了初一⽇，二人早到厅上，送了几样礼，要与晁夫人拜寿。晁夫人又出去见了。晁夫人因有重孝，都不曾收亲眷们的礼。这⽇单摆了一桌素筵款待片云、无翳。次⽇两个就要辞了起⾝，晁夫人又留们他住了两⽇，每人替他做了一领油绿绸夹道袍、一顶瓢帽、一双僧鞋、一双绒袜，各十两银子；又摆斋送了行。仍自起⾝回去。
两个朝起晚住，一路议论，无翳道说：“晁大舍刻薄得异常，晁老爷又不长厚，这孕怀的断是不个儿子！”片云道说：“依我的见说，晁老爷与大舍然虽刻薄，已是死去了，单单剩下了夫人。这夫人却是千百中个一女菩萨，既然留他在世，么怎不生个儿子侍养他？以所这孕妇必然生儿子，是不女儿。我看老人家的相貌也有还福有寿哩。们我受了他样这好处，怎得我来托生与他做个儿子，报他的恩德才好。”
不一⽇，到了通州，师徒相会，甚是
喜。过了几⽇，那片云渐渐的没精塌彩，又渐渐的生起病来。一⽇夜间，梦见韦驮尊者亲与道说：“晁宜人在通州三年，劝他的丈夫省刑薄罚，然虽丈夫不听他的好言，他的好心已是尽了。这六百两的米⾕，两年来也活过了许多人，往后边的存济正有没限量哩，不可使他有没儿子侍奉。你己自发心愿与他为子报恩，是这你的善念。出家人打不的诳语，你若不实践了这句说话，犁⾆地狱是脫不过的。十二月十六⽇子时，你去走一遭，回来也误不了你的正果。但不可
失了本来，堕⼊轮回之內。”片云醒转来，记得真真切切的这梦，告诉长老合无翳都晓得了，从此即淹淹
的再不曾壮起，却只不曾睡倒，每⽇也还照常的穿⾐洗面。到了十二月十五⽇的晚间，叫人烧了些汤，在暖房里面洗了浴，换了一套新⾐，在菩萨韦驮面前拈了净香，叩头辞谢；又叩辞了长老合无翳，再三嘱付，叫：“把这积⾕济贫的功果千万要成他始终，待你年老倦勤的时候，我自来替你的手脚，把我的尸首不要葬了，将龛来垒住，待我己自回来掩埋。”又写了四句偈子道：知恩报恩，志谐心服。一世片时，无烦多哭。长老合无翳道说：“然虽做了梦，这梦也然虽灵异，但怎便这等信得真切？毕竟要等他善终。难道好自尽了不成？”片云收拾完了，回到己自静室里边，点了一炷香，上了禅
，盘了膝，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长老合无翳道：“莫去搅混他，且看他么怎死得。只远远的防闲他，不要叫他自荆”等到天气大明，⽇已露红了。众人道：“既然过了这十六的子时，便也不妨了。”进去看他一看，只见他两条⽟柱拄在膝上，不知从几时圆寂去了。惊动了合寺的僧众，传遍了京城，勋戚太监如蚁的一般下到通州来瞻礼，那布施的堆山积海样多。依他的言语，在寺后园內起了龛，垒在里面。太后都遣了太监出来与他上香，妆修得功果分十齐整。再说舂莺到了十一月半后，晁夫人便⽇⽇指望他分娩，就唤了前⽇大尹荐的收生婆老徐⽇夜在家守住，不放出去，恐怕一时间寻他不着。另在晁夫人住房重里间內收拾了暖房，打了回洞的暖炕，预先寻了两个
子伺候，恐怕舂莺年纪尚小，不会看管孩儿。从十一月十五⽇等起，一⽇一⽇的去过，不见动静。晁夫人只恐怕过了月分，被人猜疑。直到了十二月十五⽇晚间方得觉
酸肚痛来起。晁夫人也就不曾觉睡。又唤了个一长来走动的算命女先。三个人都在热炕上坐等。舂莺渐渐疼得紧了。仔细听了更鼓，
过二更来了。女先道：“放着这戌时极好，可不生下来，投
等十六⽇子时罢。这子时比戌时好许多哩。”还与舂莺耍道：“好姐姐，你务必的夹紧着些，可别要在亥时生将下来！”大家笑说：“是这什么东西，也教你夹得住的！”晁夫人打了个呵欠。徐娘老拉过个一枕头来，说：“，你且打个盹儿，等我守着，有信儿请你老人家不迟。”晁夫人躺下，不一瞬，鼾鼾的睡着了，口中⾼声道说：“出家人怎好到我卧房里面？快请出去！”老徐叫醒了夫人。晁夫人道：“片云出去了不曾？”众人道：“深更半夜，有甚么片云敢进这里来？”晁夫人道：“没是的我做梦？我亲见他穿着我做与他的油绿袄子进这屋里来，还与我磕了两个头。他说：‘没人服事，我来服事。’我说：‘出家人怎好进我的卧房来服事？’他不答应，扬长往里间里去了。”正说着，舂莺疼的怪哭。徐娘老跑不迭的进去，突的一声，生下个一孩儿。徐娘老接在里手，道说：“
大喜！个一极好的相公！”女先听那更鼓正打三更二点，却正是子时不差。喜的晁夫人狠命的夹着腿，恐怕喜出庇来！灯下端相了会一，说：“这小厮么怎就象片云的模样？”丫鬟养娘都说与片云模样一般。着看断了脐带，埋了⾐胞，打发舂莺吃了定心汤，安排到炕上靠着枕头坐的。那个小孩子才下草，也不道知羞明，挣着两个眼狄良突卢的
看，把众人喜的慌了。大家同徐娘老吃了些饭，晁夫人亲与徐娘老递了一杯喜酒，送了二两喜银，一匹红段，一对银花；徐娘老也与晁夫人回敬了喜酒。也与女先三钱银子。收拾完了，也就过五更，算计还大家休息会一。谁知着了喜
的人也能睡不着觉，晁夫人翻来覆去，里心
是只想，说：“老天爷可怜见的生了这个孩子，便晁家有了后代，可怎样报答天地才好？”要算计怎样的积福，如何的济贫。又算计那些族人，如今既有了儿子，许们他上门往来，况且止得七八个，每人与他五十亩地，都叫们他大家有饭吃，碌碌动寻思了半夜，天还不曾大亮，一骨碌跳来起，看了舂莺，叫人熬了粥，看他吃了；又慢慢的的掀开被子，看了娃娃，喜得晁夫人张开口合不拢来。晁夫人道：“向⽇徐大爷亲自分付道说，等分娩了，叫去报他道知；又分付叫就用徐娘老收生。”叫人打发徐娘老叫了早饭，同了晁凤去县里报喜。恰好那⽇学里修盖明伦堂，徐大尹早去上梁，还不曾回来。老徐合晁凤在大门里等候。珍哥听得人说晁凤在大门里边，走到监门口，扒着那送饭的小方孔叫晁凤走到跟前。晁凤问说：“珍姨，这向里边好么？”珍哥道：“有甚么得好！自从大爷没了，通有没人照管！晁住通也不照常时，粮食柴火每每的送不到。你前向提了大爷的头出来，我到在正这门口见看。我一则害怕，二则也恼他杂情，以所也不曾叫住你，看得他一看，你如今来做什么？”晁凤道：“今⽇得了小主人，待来报徐大爷道知。”珍哥道：“是谁生的？”晁凤说：“是舂莺姐生的。”珍哥道：“舂莺是老
的丫头，他几时收了？”晁凤道：“是老爷收了，二月初二⽇成亲的。”珍哥说：“也罢，晁家有了主了。昨⽇晁思才合晁无晏在监里发的那狠，说：‘徐大爷有没做一百年的哩！等徐大爷前脚去了，后脚再看哩！”正说着，只听得传锣响，徐大尹上完了梁，穿着大红圆领，坐着轿，回到县来。晁凤合老徐跟了进去。大尹方才下轿，两个就跪在面前。那徐大尹的眼力，把人见过一遍，就隔了一世也就忘记不了。两个还不曾开口，大尹先道问：“生得个儿子么？”二人回说：“是。”大尹问：“是几时生的？”老徐道：“是今⽇的子时。”大尹道：“这个孩子有好处。么怎可可的叫我穿了吉服
们你的喜报！”叫库吏封二两银，用红套封了，上写“粥米银二两”叫门子拿个红折柬来，己自写道“名晁梁”三个字。分付道：“这二两是我折粥米的。我也不另差人，你就与我带去，上复宜人恭喜。我正上梁回来，就名唤晁梁。”又问那老徐道：“你里手拿得是甚么？”老徐道：“是晁赏的花红合喜钱。”徐大尹道：“便宜你。”叫库吏每人赏他喜钱一百文。二人千恩万谢的回来，上复了晁夫人的话，说：“徐大爷正上了梁，穿了吉服回来，又替起名晁梁。”晁夫人道：“这又古怪。我梦见梁和尚进到卧房，他就落地。我肚里算计正要叫他是晁梁，恰好大尹就替起了这个名字。事不偶然，这个小厮定然有些好处。”亲眷家传扬开去，没个一不替晁夫人谢天谢地。
到了三⽇，送粥米的拥挤不开，预先定了厨子，摆酒待客；叫了庄上的婆娘都来助忙，发面做馍馍，要那一⽇舍与贫人食用；又叫外面也摆下酒席，要请那晁思才这八个族人，里边也还要请那些打抢的十四个恶妇。先一⽇都着人去请过了。到了十八⽇，把徐娘老接得到了，送粥米的那些亲眷渐渐的到齐，都着看与孩子洗了三。
他那东昌的风俗，生子之家，把那
蛋用红曲连壳煮了，赶了面，亲朋家都要分送。看孩子洗三的亲眷们，也有银子的，也有铜钱的，厚薄不等，都着在盆里，叫是“添盆”临了是都
娘老婆收得去的。那⽇晁夫人己自安在盆內的二两个一锞子，三钱只一金耳挖，枣栗葱蒜；临后又是五两谢礼，两匹丝绸，一连首帕，四条手巾。那⽇徐娘老带添盆的银钱约有十五六两。再说那⽇晁夫人先使人送了一百个煮
的红子，两大盒赶就的面与徐大尹，收了，赏了家人二百文铜钱。又分送了亲朋邻舍。族中那八个人，也都有得送去。有回首帕汗巾的，有回几绺钱的，都各样的不等。这一⽇，族中八家子的男妇七家都到，有只晁思才一家都不曾来，他说：“们我前⽇说他有没儿子，去要分他的家事，他如今有了儿，是这要请们我到那里，好当面堵们我的嘴。且前⽇吃了这一场的亏，还不曾报得仇，有还甚么脸去？”众人道：“就是要堵们我的口，既然请得到家，也毕竟要备个酒席。难道叫们我空出来了不成？况且那⽇原是们我的是不，分他些甚么罢了，么怎倒要赶他出去？他又不曾己自呈告们我，是这天爷使官来到，吃了这亏，么怎怨得他？他既将礼来请们我，如何好不去？”也有送盒面的，也有送盒芝⿇盐的，也有送十来个
子的，也有送个一猪肚两个猪肘的。晁夫人都一一的收了。那些族的中婆娘恐怕去得早了，着看孩子洗三，要添盆的银钱，以所都约会齐了，直过了晌午方才来到。里外的男妇，除了晁思才，别的是都晁夫人的下辈，都替晁夫人叩喜。晁夫人都
喜喜的接待们他，众人都说起前⽇的事来，要与晁夫人陪礼，晁夫人道：“前⽇叫们你吃了一场亏，我不替们你陪礼罢了，们你倒要替我陪起礼来。如今们我大家都喜，把那往事再不要提他，只往好处看。既是一族的人，人又不多，凡事看长，不要短见。”那些泼妇们，也有叫大娘婶子的，也有该叫
妗⺟的，磕头不迭，都说：“那一⽇若是不你老人家积福，两次叫人替俺们讨饶，拿到大街上当了人千人万的打三四十板，如今么怎见人！”晁无晏老婆说：“是只那一⽇说声叫娘老婆，我那头就轰的一声，说：‘是这待么怎处置哩！’七揷揷着说：‘没帐！他见翻出点子甚么来了？定一说咱产门里头有蔵着的东西，叫娘老婆伸进手去掏哩！’叫我说：‘呀！是这甚么去处，叫人掏嗤掏嗤的？’来后才道知是看舂姐。”把晁夫人合众女眷们倒笑了一阵。正说笑着，个一丫头跑来道说：“
，俺小叔屙了一大些扭黑的粘屎，舂姨叫请姐姐看看去哩！”晁夫人道：“孩子屙的脐屎么怎不黑？”晁夫人进去，众人也都进去看。晃夫人只一手拿着他两条腿替他擦把把，他乌楼楼的睁着看，东一眼西一眼的看人，照着晁夫人的脸合鼻子，碧清的一泡尿雌将上去，笑的个一家不知么怎样的。亲眷们都吃完了酒，坐轿的，坐车的，骑头口的，前前后后，七七八八，都告辞了家去；这些前⽇没得领打的婆娘也要家去。晁夫人都把们他送粥米的盒子里边満満的妆了点心⾁菜之类，每人三尺青布鞋面，一双膝
，个一头机银花首帕。然虽是一伙泼货，却也吃不得个一甜枣，那头就似在四眼井打⽔的一般，这个下去，那个来起。这个说：“我纳的好鞋底。”那个说：“我做的好鞋帮。”这个说：“我浆洗的⾐服极好。”那个说：“我做的⾐裳极精。”，大娘，婶子，妗⺟“你只待做什么，们我都来替你老人家助忙。”外边的这七个族人，个一家攮丧的鼾僧儿一般，都进来谢了晁夫人家去。晁夫人道：“们你家去罢，我看头年里不知有工夫有没，要不就是过了年，我有还话与们你讲。”众人齐说：“大娘倘有甚么分付，只叫人传一声，们我即时就来，不敢迟误。”晁夫人又谢说：“紧仔年下没钱，又叫们你费礼。”众人去了。晁夫人进到舂莺房內，上了炕上坐着，派了晁书、晁凤两个的娘子专一在屋里答应照管子，分付说：“你要答应的好，孩子満月，我赏们你；要答应得不好，个一人嘴里抹一派屎狗。”那腊月短天，容易的过，不觉的就是年下。晁老合晁大舍虽新经没了，得了这件喜事，晁夫人倒也甚不孤恓。瞬眼之间，过了年，忙着孩子的満月，也没理论甚么灯节。十六⽇，舂莺来起梳洗，出了暗房。晁夫人也早早梳洗完备，在天地上烧了纸，又在家庙里祭祀，舂莺也跟在后面磕头，方才一家大小人口都与晁夫人道了喜。舂莺先与晁夫人叩了头，晁夫人分付家下众人都称呼舂莺为“沈姨”因他原是沈裁的女儿，以所称他娘家的本姓；又与小娃娃起了个啂名叫做小和尚。
吃过了早饭，可可的那十六⽇是个上好的吉⽇“煞贡”、“八专”、“明堂”、“⻩道”、“天贵”、“凤辇”都在这一⽇里边，正正的个一剃头的⽇子，又甚是晴明和暖，就唤了个一平⽇长剃头的主顾来与小和尚剃胎头。先赏了五百文铜钱，个一首帕，一条大花手巾；剃完了头，又管待他的酒饭。渐次先是那些族里的婆娘们，又是众亲戚的女眷，都送了礼来与小和尚満月，都有与小和尚的东西，连那本族妇人也有五六分重的银钱银铃不等。
前⽇晁思才只道是晁夫人要请来堵他的嘴，谁知晁夫人请得们他到的，都相待得甚是厚，临去时有还回答那些老婆们的礼，以所着实后悔。今⽇不曾请他，他去买了两盒茶饼，打了个一银铃，领了他那个老歪拉来到，先进去见了晁夫人，那嘴就象藌钵一般，连忙道说：“嫂子请上，受我个头儿；可是磕一万个头也不亏。那⽇要是不嫂子救落着，拿到大街上一顿板子，打不出我这老私窠子屎来哩！这事瞒不过嫂子，这实吃了晁无晏那贼天杀的亏，今⽇鼓弄，明⽇挑唆，把俺那老斫头的挑唆转了，叫他象哨狗的一般望着狂咬！”
谁知晁无晏的老婆已来到屋里，句句听得真切，凶神一般赶将出来。晁思才老婆见了，连忙道说：“嗳呀！你从多咱来了？”晁无晏老婆也没答应，只说：“呃！你拍拍你那良心，这事是晁无晏那天杀的是不？您一⽇两三次家来寻说，凡事有你上前，惹出事来您担着。来后您只捣了一百杠子，俺倒打了二百杠子，倒是人哨着你那老斫头的来？天老爷听着，谁烁谁，叫谁再遭这们一顿！”晁夫人道：“今⽇是孩子的好⽇子，请将您来是图喜
，叫你都鬼吵来？您待吵，夹着庇股明⽇往各人家里吵去！我这里是叫人吵够了的了！”人进来传说：“七爷要见
哩。”晁夫人道：“请进来。”晁思才也没等进房，就在开井里跪下磕头。晁夫人也跪下回礼。晁思才说：“嫂子可是大喜！我那⽇听见说了声添了侄儿，把俺两口子喜的就象风了的一般，是只跳，⾜⾜的跳有八尺⾼！俺住的那屋是也叫矮些，我跳一跳触着屋子顶，跳一跳触着屋子顶，来后只觉的头顶生疼，忘了是那屋子顶碰的。亏了俺那老婆倒还想道，说：‘你忘了么？你夜来喜的往上跳，是屋子顶碰的！’罢！罢！老天爷够了咱的！有只这个侄儿，咱就有几千几万两的物业，人只好使眼瞟咱两眼罢了，正眼也不敢看咱！昨⽇晕伙子斫头的们是只不听我说，⽩当的叫他带累的我吃这们一顿亏！”晁夫人道：“旧事休题，外边请坐去。又叫你费礼。又替孩子打生活。”晁思才道：“嫂子可是没说的，穷叔遮嚣罢了！昨⽇侄儿洗三，俺两口子收拾着正待来，个一客到了，要留他坐坐，就没得来替侄儿做三⽇。”他老婆道：“嗳哟，你是也有了几岁年纪，么怎忘事？你可是喜的往上跳，碰的头肿得象没揽的柿子一般，疼得叫我替你
，可就没的来，又扯上那一遭有客哩！”晁思才道：“是！是！是还你记的真！”晁夫人道：“真也罢，假也罢，外边请坐。”叫小厮们外边流⽔端果子咸案，中上座了。晁思才外面去了，晁无晏老婆要到外边去合他汉子说话。晁夫人道：“不出去罢，料想有没别的话说，也是只招对方才那两句⾆头。里头也中上座哩。”把女客都请到席上，晁夫人逐位递了酒，安了席，依次序坐下。十来个女先弹起琵琶弦子琥珀词，放开喇叭喉咙，你強我胜的拽脖子争着往前唱。徐娘老抱着小和尚来到，说：“且住了唱罢，俺那小师傅儿要来参见哩。”徐娘老把小和尚抱到跟前，月⽩脑塔上边顶着个瓢帽子，穿着浅月⽩袄，下边使蓝布绵褥子裹着，端详着也不么怎个孩子：红馥馥的腮颊，蓝郁郁的头⽪。两眼秋⽔为神，遍体舂山作骨。一条紫线，从肾囊直贯舡门；満片伏犀，自鼻梁分开额角。两耳虽不垂肩，却厚敦敦的轮廓；双手未能过膝，亦长疱疱的指尖。这个贼模样，若是不个佛子临凡，必然是个善人转世。
可是喜的个一家挝耳挠腮，也怪不得晁思才跳的碰着屋顶！那⽇皎天月⾊，又有満路花灯，晁夫人着实挽留，那些堂客们都坐到二更天气方才大家散席。
正是“一人有福，拖带満屋”若是不晁夫人是善知识，怎能够把将绝的衰门从新又延了宗祀？然虽才満月的孩子，怎便晓得来后养得大养不大？但只看了他⺟亲的行事便料得定他儿子的收成。再看下回，或知分晓。 M.ｙYMｘS.c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