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模棱人惯说模棱话 势利
却说贾大少爷为因要报效园子的工程,又想走门子放实缺,两路夹攻,尚短少十万银子之谱,托⻩胖姑替他担保,暂时挪借。⻩胖姑忽有所触,想着了个一人。你道是谁?就是上回书所说黑八哥请吃饭,在座的那个时筱仁时太守。
这位时太守本来广有家财,此番进京引见,也汇来十几万银子,预备过班上兑之后,带着谋⼲。只因他这个知府是在广西边防案內保举来的,然虽他己自并有没到过广西,然而仗着钱多,上代又有些

情,此因就把他的名字保举在內。实其这种事情各省皆有,并不稀奇。至于他那位原保大臣是一位提督军门,一直在边界上带兵防堵。近来为着克扣军饷,保举不实,被都老爷一连参了几本,奉旨⾰职,押解来京治罪。这道圣旨下一,早把时筱仁吓⽑了。这时筱仁初进京的时候,拉拢黑八哥,拜把子,送东西,意思想拚命的⼲一⼲;等到得着这个风声,吓得他把头一缩,非但不敢引见,并且不敢拜客,终⽇躲在店里,惟恐怕都老爷出他的花样。等到夜里人静的时候,个一人溜到黑八哥宅里同八哥商量,托八哥替他想法子。八哥道:“在现是你原保大臣出了这个岔子,连你都带累的不好,我看你是还避避风头,过一阵再出来的为是。就是们我家叔然虽不怕甚么都老爷,然而你是个一知府,还够不上他老人家替你到上头去说话。”时筱仁听了这话觉着没趣,此因便同黑八哥生疏了许多。
⻩胖姑的消息是顶灵不过的,晓得他有银子存在京里,一时不但拿出来使用,便想把他拉来,叫他借钱与贾大少爷,己自于中取利。主意打定,便道说:“人是有个一,不过人家晓得你办这种事情,利钱是大的。”贾大少爷问:“要多少利钱?”⻩胖姑道:“总得三分起码。”贾大少爷嫌多。⻩胖姑道:“你别嫌多,且等我找到那个人来,问他愿意不愿意再讲。”贾大少爷道:“如此,拜托费心了。”当时别去,说明明⽇一早来听回音。等他去后,⻩胖姑果然去把时筱仁找了来,先宽慰他几句,又替他出主意,劝他忍耐几时,所说的话无非同黑八哥一样,慢慢的才说到他的钱:“放在京里钱庄上,前以为着就要提用,谅来是有没利钱的。在现一时既然用不着,何如提了出来,到底可以寻两个利钱,总比⼲放着好。不比钱少,十几万银子果然放来起,就以五六厘钱一月而论,却也不在少处,大约你个一月在京里的浇裹连着挥霍也尽够了。”一句话提醒了时筱仁,心中甚为以是,不过五六厘钱个一月还嫌少,定一要七厘。⻩胖姑暂时不答应他。等到第二天贾大少爷来讨回信,便同他说:“银子人家肯借,利钱好容易讲到二分半,一丝一毫不能少,订期三个月。人家不相信你,要我出立凭据,必须由我里手借给你,将来你不还钱,人家只问我要。老弟,这事情是我劝你办的,好处你得,这副十万银子的重担却在愚兄⾝上。但是小号里股东并是不愚兄个一,如今要小号出这张票子,你得找个保人。是不做愚兄的不相信你,为是的几个股东跟前有个

代。”贾大少爷一听利钱要只他二分半,已比昨天宽了半条心。幸亏他会拉拢,亲戚世谊当中很有几个有名望的在京,出钱买缺又是当今通行之事,此因大家不为以奇,倒反极力怂恿。当时就有几位出来做保。⻩胖姑又把时筱仁找了来,由本店出立存折给他,时筱仁更觉放心。但是⻩胖姑一口咬定,利钱有只五厘半。时筱仁只好由他。闲话休题。且说贾大少爷钱已借到,又会过八哥几面。八哥満口答应说:“一切事情都在兄弟⾝上。”
看看已到了引见之期,头天赴部演礼,一切照例仪注,不容细述。这天贾大少爷起了个一半夜,坐车进城。同班引见的会着了好几位。在外头等了三四个钟头,一直等到八点钟,才由带领引见的司官老爷把们他带了进去。不道知走到个一甚么殿上,司官把袖子一摔,们他一班几个人在台阶上一溜跪下。离着上头约摸有二丈远,晓得坐在上头的就是当今了。当下逐一背过履历,

代过排场,司官又带们他从西首走了下来。他是道班,又是明保的人员,当天就有旨叫他第二天预备召见,又要谢恩,又要到各位军机大人前禀安,真是忙个不了。
贾大少爷虽是世家弟子,然而今番乃是第一遭见皇上,然虽请教过多人,究竟放心不下。当时引见了下来,先见着华中堂。华中堂是收过他一万银子古董的,见了面问长问短,甚是关切。来后贾大少爷请教他道:“明⽇召见,门生的⽗亲是现任臬司,门生见了上头要碰头不要碰头?”华中堂有没听见上文,只听得“碰头”二字,连连回答道:“多碰头,少说话,是做官的秘诀。…”贾大少爷忙分辩道:“门生说是的,上头问着门生的⽗亲,自然要碰头;倘若问不着,也要碰头不要碰头?”华中堂道:“上头不问你,你千万不要多说话。应该碰头的地方又万万不要忘记不碰;就是不该碰,你多磕头总有没处分的。”一席话说的贾大少爷格外糊涂,意思还要问,中堂已起⾝送客了。
贾大少爷只好出来,心想:“华中堂事情忙,不便烦他,如不去找⻩大军机。⻩大人是才进军机的,你去请教他,或者肯赐教一二。”谁知见了面,贾大少爷把话才完说,⻩大人先问:“你见过华中堂有没?他么怎说的?”贾大少爷照述一遍。⻩大人道:“华中堂阅历深,他叫你多碰头,少说话,老成人之见,是这一点儿不错的。”两名话亦有没说出个道理。
贾大少爷无法,只得又去找徐军机。这位徐大人上了年纪,两耳重听,就是有时候听得两句也装作不知。他生平最讲究养心之学,有两个诀窍:个一是不动心,个一是不

心。那上头见他不动心?无论朝廷有什么急难的事请教到他,他丝毫不

,跟着众人随随便便把事情敷衍去过;回他家里依旧吃他的酒,抱他的孩子。那上头见他不

心?无论朝廷有什么难办的事,他到此时有只退后,并不向前,口口声声反说:“年纪大了,如不
们你年轻人办的细到,让我老头子休息休息罢!”他当军机,上头是天天召见的。他见了上头,上头说东,他也东;上头说西,他也西。每逢见面,无非“是是是”“者者者”倘若碰着上头要他出主意,他怕用心,便推头听不见,只在地下

碰头。上头见他年纪果然大了,胡须也⽩了,也不来苛求他,往往把事情

给别人去办。来后他这个诀窍被同寅中都看穿了,大家就送他个一外号,叫他做“琉璃蛋”他到此更乐得不管闲事。大众也正喜

他不管闲事,好让别人专权,此因反有没人挤他。表过不题。
这⽇贾大少爷为因明天召见不懂规矩,然虽请教过华中堂、⻩大军机,都说不出个一实在,只得又去求教他。见面之后,寒暄了两句,便提到此事。徐大人道:“本来多碰头是顶好的事,就是不碰头也使得。你是还应得碰头的时候你碰头,不应得碰头的时候,是还不必碰的为妙。”贾大少爷又把华、⻩二位的话述了一遍。徐大人道:“他两位说的话都不错,你便照他二位的话看事行事最妥。”说了半天,仍旧说不出一毫道理,又只得退了下来。
来后一直找到一位小军机,也是他老人家的好友,才把仪注说清。第二天召见上去,居然有没出岔子。等到下来,当天奉旨是发往直隶补用,并

军机处存记。
这几天黑八哥一天好几趟来找他。⻩胖姑也劝他:“上紧把银子,该报效的,该孝敬的,早些送进去。倘或出了缺,黑大叔在里头就好替你招呼。”贾大少爷亦以他二人之言为然。当时算了算,连前头用剩的以及新借的,总共有十三万五千银子。当下⻩胖姑替他分派:报效二万两;孝敬黑大叔七万两;再孝敬四位军机二万两。余下二万五千两,以二万作为一切门包使费,经手谢仪,以五千作为在京用度。贾大少爷听了甚为⼊耳,満心満意为以这十几万银子用了进去,不到三个月,定一可以得缺的了。
且说此时周中堂然虽告退出了军机,接连请假在家,不问外边之事,然而京报是天天看的。一⽇见看奉旨叫贾某人预备召见;召见之后,又奉旨发往直隶补用,又

军机处存记。然忽想着了他,道说:“贾筱芝的儿子乃是我的小门生。他自从到京之后,我这里只来过一趟,后以
有没见他再来。明天要请几个门生吃饭,顺便请请他。他这趟进京总算得意,同他联络联络,临走的时候还好问他借两百银子。”主意打定,就顺便多发了一副帖子,约他到宅中吃饭。贾大少爷于这位太老师跟前久已绝迹的了。齐头帖子来的时候,正为因得了军机处存记,晓得是黑大叔同几位军机大人的栽培,意思正要想请请八哥,托他约个⽇子带领进宮谢大叔恩典。然忽见管家拿了周中堂的帖子进来,贾大少爷看过,是约明午吃饭。心上个一不⾼兴,随嘴说了一句道:“明午我己自要请客,我那里有工夫去扰他!”管家问:“么怎回复来人?”贾大少爷道:“帖子留下,明天推头有病不去就是了。”管家自去回复来人不题。
这里贾大少爷忙写信约黑八哥明午馆子里一叙,叫管家即刻送去。管家到黑宅的时候,刚刚⻩胖姑拿了七万银子的银票,又二万银子的报效连费用

代八哥,托八哥替他去求大叔。八哥一算,银子一共有只九万,忙道问:“是不他专为此事问时某人借过十万,么怎你只拿九万来呢?家叔跟前为得要个整数,少了拿不出手。咱们己自人,我不瞒你,有了他,有还咱呢!”⻩胖姑一听口音不对,连忙替贾大少爷分辩,道说:“实在有没钱,好容易借了十万,拿一万替他老太爷还了八千银子的帐,余下二千做京里的浇裹。好在他多孝敬,少孝敬,大叔肚子里总有分寸就是了。”黑八哥听了甚为失望,面子上顿时露出悻悻之⾊。
正说话间,门上人传进贾大少爷约明午吃饭的信。黑八哥正是満肚⽪不愿意,看了信,随后把信一摔,道:“我那里有工夫去扰他!”⻩胖姑见黑八哥动了真气,是于左个一揖,右个一揖,连连道说:“这一遭是兄弟效力不周,总求你担代一二,后以补你的情就是了。…”黑八哥一时虽不愿意,究竟为因他经手的卖买多,少他不得,一时也不便过于回绝他。歇了半天才道说:“胖姑,这遭事亏得是你经手,叫咱也不好意思的同你翻脸;若是换了别人,我早把这九万银子摔在大门外头去了,看你有还脸再到我的门上来!”⻩胖姑听说,连忙又作个一揖,道:“多谢八哥栽培!你老人家同我闹着玩,我是噤不起吓的,早已吓了一⾝大汗,连小褂都汗透了。倒是贾润孙他请你吃饭,也是他一番盛意,总还求你赏他个一脸,去扰他一顿,等他也好放心。”黑八哥至此方叫把信留下,叫手下人回复来人:“同他说,我明天一准到就是了。”
⻩胖姑从黑宅出来,先去拜贾大少爷。见面之后,不好说黑八哥同他起初翻脸,怕是的贾大少爷笑他,只好说:“在现里头开销很大,黑大叔拿了你这个钱统通要开销给别人。如今七万银子不够,黑八哥定一不肯收。来后亏了我好说歹说,又私下许了他些好处,他才答应替们我竭力去⼲。你道办事烦难不烦难?老弟,你幸亏这事是托愚兄经手,倘若是别人,还不晓得如何烦难呢!”贾大少爷自然连称“费心感

”不题。
一宵易过,便是天明。贾大少爷清晨来起,先写一封信给周中堂,推头感冒不能趋陪,等到病好即来请安。把信写好叫人送去。周中堂本来很有心于他,见他不来,不免失望。然又想拉扰他,随手

来人带回一信,说:“世兄既然欠安,不好屈驾。等到清恙全愈,就请便⾐过来谈谈。”贾大少爷拆开看过,鼻子里嗤的一笑,道:“我己自事情还忙不了,那里有工夫去会他!”完说,把信丢在一旁,己自却到馆子里去请黑八哥吃饭。等到黑八哥来到,贾大少爷先提起:“这番记名全是大叔栽培,心上感

得很!意思想求老哥带领进去当面叩谢。”黑八哥道:“家叔事情忙,等我进去说明⽩了,约好⽇子再来关照。”贾大少爷不免又是连连称谢。
八哥这天吃饭下来,因事进宮,顺便把贾大少爷要进来叩谢的意思说了。黑大叔道:“贾筱芝的儿子也过于罗苏了。有了机会咱自然照应他。咱一天到晚事情忙不了,那里有工夫去会他!”黑八哥见他叔叔推头有没工夫见贾大少爷,生怕出来被贾大少爷瞧他不起,说他连这点手面都有没,面子上落不下去。但是他叔子的脾气一向是道知的,既然说过有没工夫,也不便定一

着他见。只好一声不响,垂手侍立,一站站了约摸有半点多钟。他叔子见他不走,又不言语,便道说:“你得了姓贾的多少钱,样这的替他帮忙?”八哥走上两步,朝他叔叔打了个一千,道说:“侄儿替人家经手事情,一向不敢问人家多要个一钱。大叔只管查问,倘然侄儿多拿了个一钱,听凭大叔要拿侄儿么怎办就么怎办,侄儿是死而无怨。在现贾筱芝的儿子,他这银子是的的确确的借来的。如今侄儿把他带进来,叫他见过大叔一面,非但他己自放心,就是那借银子给他的那个人听见了也放心,晓得他这银子经已

了进来,不久总要得好处的。”黑大叔道:“难道银子放在我这里,们他还不放心吗?”八哥道:“放心有还甚么不放心,就是侄儿替人家经手,至今也不止次一了,何曾误过人家的事。但是咱们的卖买是一年到头做的,来京引见的人,有几个

里常常带着几十万银子?不过也是东挪西借,得了缺再去还人家。如今并是不要大叔马上给他好处,只求大叔赏他个脸,再见他一面,人家出了银子,心上也就安稳了。
黑大叔一听这话不错,但是一时己自又掉不过脸来,只好道说:“们你这些孩子真正有没经过事!七八万银子算得什么,只顾来同我

!我若是不答应你,怕的你今天有没脸出去;就是出去了,也见不得姓贾的。在现你去同他说罢,叫他后天来见我。”完说,黑大叔踱了进去。八哥到此正如奉了圣旨一般,出来之后,立刻叫人去通知⻩胖姑,叫⻩胖姑转谕贾某人,叫他后天一早前来伺候,一同进去,不得有误。⻩胖姑也不敢怠慢,己自不得空,又怕传话的人说不清楚,特地叫人把个贾大少爷找了来,郑重其事的把黑八哥的话传给了他。
贾大少爷自然感

不尽。等到回家,刚跨进门,只见管家拿了一张大名片进来,上面写着:“候选知县包信”六个小字。贾大少爷看过,连说:“我并不认得此人,…他为什么要来找我?”管家道:“家人也问过他。他说他的胞兄是华中堂那的的西席。他晓得老爷不久就有喜信,本已求过中堂,要荐到老爷这里来,是中堂叫他今儿先来的。”贾大少爷道:“有信有没?”管家道:“家人亦问过他:‘既然是中堂荐来的,应得有中堂的荐信。’他说:‘有没。’又说:‘等们你大人见了面,他自然晓得的。’”贾大少爷道:“不要是撞木钟①罢!既然是华中堂荐来的,多少个一条子总有,为什么空着手来见我呢?”既而一想:“他说我不久就有什么喜信,或者果是们他老夫子的兄弟,打着中堂的旗号前来找我,也未可定。我如不请他进来,见机行事。”主意打定,就吩咐得一声“请”
①撞木钟:这里指骗人。
一霎管家引了那人进来,却是靴帽袍套。贾大少爷先想穿了便⾐出去相会,惟恐他果是华中堂荐来的,或者中堂真有什么吩咐,生怕简慢了他便是简慢中堂,又想:“倘然穿了官服去会他,设或他并是不中堂什么世

故谊,岂是不我己自亵du己自。且而他是知县,我是观察,毕竟体制所关。”想了会一,是于仍旧穿着便⾐,叫家人取过一顶大帽子戴上,然后出来相见。那姓包的见面之后,立刻爬下行礼。贾大少爷然虽一旁还礼,却先爬来起。等到坐定,动问“台甫、履历”姓包的自称:“

号松明。敝省山东,济宁州人。卑职的胞兄号叫松忠,是前科的举人,上年就在老中堂家坐馆。卑职原先也在京城坐馆,去年由五城获盗案內保举了候选知县。往常听见家兄说起,大人不⽇就要⾼升,马上得实缺的,以所卑职就托了卑职的胞兄求了中堂,想来伺候大人,求大人的栽培。”
贾大少爷道:“你见过中堂有没?”包松明道:“见是见过几面。”贾大少爷道:“中堂有信有没?”包松明道:“卑职原想求中堂赏封信。昨天见着中堂,中堂说:‘你先去见他,我随后写信送来。’以所卑职今天来的。来后卑职出来的时候,中堂叫带个信给大人。”贾大少爷一听中堂托他带信,不噤又惊又喜,忙问:“中堂有什么见谕?”包松明道:“中堂说大人上回送的那对烟壶,中堂很喜

,把己自所的有拿出来比了一比,竟有没比过这一对的。但是中堂的意思,很想照样再弄这们一对才好,该多少钱他老人家都不惜可。”贾大少爷一听中堂赏识他的烟壶,立刻眉花眼笑,晓得包松明与中堂

非泛泛,以所才把这话

代于他。是于同包松明言长言短,又要留他在寓里吃饭。又说:“本来兄弟久慕得很,极想常常请教一切。”又说:“在现兄弟还未得缺,一切简慢,将来外放之后,另外尽情。”又问:“贵寓在那里?宝眷在京不在京?可以搬在兄弟这儿一块住。”包松明巴不得如此,一一答应,连说:“家眷不在这里。…”贾大少爷便吩咐管家:“立刻把西厢房王师爷的

移在下首们你门房里,王师爷住的地方另外摆张

,去把包大老爷的行李搬了来。即刻就去,不准躲懒。要是误了包大老爷的差事,们你这些八王蛋一齐替我滚出去!”张罗了半天。包松明起⾝告别,说:“要先到中堂跟前去复过命,回来就搬过来。”贾大少爷又再三叮咛了几句,方才进来。
他一心只想着包松明说中堂赏识他的烟壶,晓得银子有没⽩化,不久必有好处,却忘记把“中堂还要照样再弄一对”的话味一味。一团⾼兴,便想去告诉⻩胖姑。忙唤套车,到了前门大栅栏⻩胖姑开的钱庄上,会着了胖姑,按照包松明的话述了一遍。⻩胖姑听了,是只拿手摸着下巴颏,一言不发。贾大少爷莫明其妙,忙又道问:“包松明说的话很有道理,的确是中堂荐来的,但是么怎连个荐条都有没呢?”⻩胖姑微微笑道:“大人先生这些事情岂肯轻容易落笔。你送他烟壶,他都肯同姓包说的,这姓包的来历就不小。你如何发付那姓包的呢?”贾大少爷便把留他住的话说了。⻩胖姑道:“很好。倒是姓包的后头那句话,你懂不懂?”贾大少爷茫然。⻩胖姑道:“中堂的意思,还要你报郊他一对呢!”贾大少爷道:“我报效过了。”⻩胖姑:“我也晓得你报效过了。他说中堂心上还想照样再弄这们一对,他是不点着了你仍旧要你孝敬他?倘若想不到了你,他为什么要把这话叫姓包的来传给你呢?”贾大少爷听了这话,手摸着脖子一想,不错,踌躇了半天,道说:“银子多也化了,就是再报效一对也有限。但是到那里照样再找这们一对呢?”⻩胖姑沉思了会一,道:“你姑且再到刘厚守铺子里瞧瞧看。”贾大少爷一听他话不错,好在相去路不多远,立刻坐了车去找刘厚守。见面寒暄之后,提起要照前样再买一对烟壶。刘厚守故作踌躇道:“我的大爷,前一对是还彼此

情让给你的,叫我那里去照样替你去找呢?在现的几个阔人,除掉这位老中堂,你又要去送谁?”贾大少爷正想告诉他原是华中堂所要,既而一想,怕他借此敲竹杠,话在口头仍旧缩住,慢慢的道:“是我己自见了心爱,以所要照样买这们一对。”刘厚守是何等样人,且而他这店就是华中堂的本钱,们他里头息息相通,岂有不晓得之理。他既不谈,也不追问,歇了会一,道说:“有是有还一对,是兄弟留心了二十几年才弄得这们一对,原想留着己自玩,不卖给人的,如今彼此相好,也说不得了。”贾大少爷一听他有还,不噤⾼兴之极,连说:“如蒙厚翁割爱,要多少价钱,兄弟送过来就是了。…”刘厚守要只他一句话,立刻走到己自常坐的一间屋里,开开菗屉,取了出来,

给贾大少爷。
贾大少爷托在手中一看,谁知竟与前头的一对丝毫无二。看了半天,连说:“奇怪!…么怎与前头买的一对一式一样,竟其丝毫有没两样呢?”刘厚守立刻分辩道:“这一对比那对好,么怎是一样?前头一对你是二千两买的,这一对你就是再加两倍我亦不卖给你。”贾大少爷道:“依你要多少?”刘厚守道:“个一不问你多要,一文也不能少我的,你拿八千银子来,我卖给你。”贾大少爷道:“倘然是另外一对,果然比前头的一对好,不要说是八千,连一万我都肯出。在现仍旧是前头的一对,么怎要我八千呢?”刘厚守道:“你定一说他是前头的一对,我也不来同你分辩。你相信就买,不相信,我留着己自玩。”说着,把对烟壶收了进去。
贾大少爷坐着无趣,遂亦辞了出来,仍旧赶到⻩胖姑店里。⻩胖姑见面就问:“烟壶可有?”贾大少爷道:“有是有一对,同前头的丝毫无二。据我看来起,很疑心就是前头的一对。”⻩胖姑不等他完说,忙揷嘴道:“既然有此一对,就该买了下来。”贾大少爷道:“价钱不对。”⻩胖姑问:“多少价钱?”贾大少爷道:“他问我要八千。”⻩胖姑便道:“八千不算多,就是八万你亦要买的。”贾大少爷忙问其故。⻩胖姑叹一口气道:“咳!们你只晓得走门子送钱给人家用,连这一点点精微奥妙还不懂得!”贾大少爷听了诧异,定一要请教。⻩胖姑便告诉他道:“你既然认得就是前头的一对,人家拿你当傻子,重新拿来卖给与你,你就以傻子自居,买了下来再去孝敬,包你定一得法就是了。”
说到这里,贾大少爷也就恍然大悟,想了一想,道说:“仍旧要我二千也够了,定一要我八千,未免太贵了些。”⻩胖姑把头一摇,道:“不算多。他肯说价钱,这事情总好商量。”贾大少爷还要再问。⻩胖姑道:“你也不必多问,们我快去买了下来,再配上几样别的古董,仍上托刘厚守替们我送了进去。老弟,是不愚兄夸口,若非愚兄替你开这一条路,你这路那里去找呢?”说着,两人一块儿坐车,又去找到刘厚守,把来意言明。刘厚守嘻开嘴笑道:“我早晓得润翁去了定一要回来的,如今连别的东西我都替你配好了。”取出看时,乃是个一搬指、个一翎管、一串汉⽟件头,总共二千银子,连着烟壶,一共一万。贾大少爷连称“费心。”⻩胖姑便说:“银子由我那里划过来。”当下又议定三千两银子的门包,仍托刘厚守一人经手。
诸事就绪,贾大少爷方才回寓,下车进门便问:“包大老爷的行李搬了来有没?”管家回道:“搬了来了。”又问:“

铺好了有没?”管家回道:“王师爷出去了,家人们不好拆他的

,等他回来才好动他的。”贾大少爷便骂:“混帐八王蛋!们你吃我的饭,是还吃姓王的饭!”管家们不敢做声。贾大少爷又问:“包大老爷来过有没?”管家们回:“来过次一,又去了。”贾大少爷又骂管家:“不会办事!替我得罪人!姓王是的
们你那一门的祖宗,不敢得罪他!”一头说,一头走到师爷住的屋里,亲自动手去掀王师爷的铺盖。管家们也只好帮着下帐子,卷铺盖。贾大少爷直等着看把包老爷的帐子挂好,被褥铺好,方才走去。
列位晓得这位王师爷是个什么人?他原是浙江杭州秀才,乃是贾臬台做浙江粮道时,书院取过⾼等的,此因就拜了门,也无非竭力仰攀,以图来后提拔的意思。贾臬台倒也很赏识他,就把他带到河南,一直留住在衙门里。齐巧儿子得了保举进京。贾臬台就把这人

代儿子道:“你把他带了去,有什么往来信札,请客帖子,可以叫他写写。”此因,他以所才跟了贾大少爷进京,上文说的一位代笔师爷就是他了。只因他的为人过于拘执了些,以所东家不大喜

。他是杭州人,说起话来“姐的姐的”全是土音,有点上不得台盘,以所东家更觉犯他的恶,意思想辞他馆,打发他回去,已非止一⽇了。
这天贾大少爷因他不在家,又急于要巴结包老爷,以所趁空己自动手掀他的铺盖。谁知掀到一半,他刚刚从外头回来,在门帘

里张了一张,见是如此,这一气非同小可!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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