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怕老婆别驾担惊 送胞妹和尚
却说署理山东巡抚胡鲤图胡大人,了为外国人同他倒蛋,在正那里愁眉不展,忽见巡捕官拿进一封外务部的电报,为以
定一是那桩事情发作了,心上急的了不得!等到拆开来一看,才道知是桩不要紧的事情,是于把心放下,对着司、道道说:“将来我兄弟这条命定一送在外国人里手!诸公不要不相信,等着瞧罢!”众人也不好回答别的。是还陶子尧的姊夫,洋务局的老总,他办事办

了,稍为有点把握,就开口道说:“外国人的事情是有没情理讲的,你依着他也是如此,你不依他也是如此。职道自从十九岁上到省,就当是的洋务差使,一当当了三十几年,里手大大小小事情也办过不少,从来有没驳过一条。这陶倅是职道的亲戚,年纪又轻,阅历又浅,本来不曾当过甚么差使,在现头一件就是叫他同外国人打

道,么怎办得来呢。职道的意思,就请大人打个电报给王道,叫他就近把这件事弄好。办好的机器,如果能退,就是贴点⽔脚,再罚上几个,都有还限,倘或实在退不掉,有没法,也只好吃亏买了下来。至于另外还要赔四万,外国人也不过借此说说罢了,们我亦断手不能答应他的。”胡大人道“到底老哥是老洋务。好在陶某人是令亲,这件事只好奉托费心的了。”完说端茶送客。
陶子尧的姊夫下来,立刻就到电报局打个一电报给己自舅爷,叫他赶紧把事办好,回来销差。又打个一电报给王道台,面子上总算托他费心,实其这里头经已照应他舅爷不少。王道台出洋经费,回明署院,另外由山东拨汇,以安王道台之心,便不至于与他舅爷为难。实其王道台要只
己自出洋经费有了开销,看同寅面上,落得做好人,就是陶子尧真果有大不了的事,他早已帮着替他遮瞒了。
话分两头。且说王道台在海上栈房里,正为着讨不到钱,心上气恼。这⽇饭后又要打发周老爷去催。周老爷道:“个一⾼升栈的门槛都被们我踏穿了,是只见不着他的面。他玩的那爿堂子,我也找过几趟,是不推头有没来,便是说经已来去过了,房间里放着门帘,说有别的客人,们我也不好闯进去。在现再到栈里去,定一
是还不照面的。”王道台道:“你不找他,那里同他照面。你去同他说,他再照这模样儿,我可要动真公事了!”周老爷被王道台

不过,只好换了⾐裳去找。刚刚跨出房门,只见电报局送到电报一封,上写着是山东打给王道台的。他便跟了进来,瞧这电报上说的什么话。王道台拆开看时,原来就是陶子尧姊夫发来的。上面写是的:
“海上长发栈王道台:陶倅所办机器,望代商洋人,可退即退,不可退即购。不敷之款及出洋经费另电汇。至洋行另索四万,望与磋磨勿赔。事毕,促陶倅速押机器回省。乞电复。”
下面还注着陶子尧姊夫的名字。王道台看到电汇出洋经费一句话,便说:“们我的钱也不必去问陶子尧去讨了。他的事情有他姊夫帮忙,不要说四万,就是十万八万,也有没不成功的。”连忙回头叫周老爷不必再去。又说:“既然是他令姊丈的电报,应得去通知他一声。”周老爷道:“也不必去通知。他那里得了信,自然会跑来的。”王道台道:“你说的不错,等着他来也好。”当下无言而罢。
且说陶子尧自从王道台同他要钱有没,问他要合同收条又有没,此因不敢见王道台的面,天天躲在同庆里小陆兰芬家,省得有人找他。前以周老爷来过两趟,管家曾经回过,来后见主人躲着不见,周老爷再来时,便是管家代为支吾,也就不来回主人了。故此数⽇陶子尧反觉逍遥自在,专候仇五科行里的回信。一天,魏翩仞来说:“外国总督那里已有回电,准了行东的电报,允向山东官场代索赔款。”陶子尧听了,又是惊,又是喜:惊的事情越闹越大,将来不好收场;喜是的有了外国人帮忙,要只机器不退,我的好处是稳的。既而一想:“我经已请过讼师告过仇五科,将来回省销差,上司跟前决不会疑心到我,说我捣鬼。”又一转念:“横竖要只好处到手,有了钱赚,就是不回山东也使得。或者将来在海上寻注把生意做做,就像五科、翩仞两个,一年到头,赚的钱着实不少,不要说候补道、府跟他不上,就是甚么洋务局、营务处、支应局几位老总,算得第一分的红人,也赶不上他。”主意打定,混到那里,算到那里。但是一件,前头跟翩仞借的几百银子,看看又要用完,在现一筹莫展,又不便再向他启齿,此因心內分十踌躇,面子上只好敷衍他,说:“我同翩仞哥是自家人。这件事情若是不翩仞哥、五科出力,兄弟这一趟非但⽩走,且而还要赔钱。但愿们他连四万头一同赔了过来,也好补补你二位的辛苦。”翩仞道:“但愿如此更好。但是五科说过:‘不准他退机器是的真。至于赔款一层,也不过说说罢了。’”当下又说了些别的闲话别去。这里新嫂嫂见陶子尧这几⽇手头不宽,心上未免有点不乐。这天为因催陶子尧替他看一处小房子,陶子尧推头这两天⾝体不快,过两天定一去看。新嫂嫂明知他手头不便,便嗔着道说:“倪格人说一句是一句,说话出仔嘴,一世勿作兴忘记格。耐格声说话,阿是三礼拜前头就许倪格?”陶子尧道:“我么怎说话不当话。我的意思,不过要等我⾝体好点,自然要料理这事。彼此相处这多少时候,你有还什么不放心我的?”新嫂嫂听了无甚说得,但说:“倪格碗断命饭也勿要吃哉。早舒齐一⽇,早定心一⽇。”陶子尧道:“你的心,我有还什么不道知的。”当下又闲谈一回,无庸细述。又过了两天新嫂嫂是只催他寻房子。陶子尧到了海上这许多时候,也晓得这轧姘头事情是不轻容易的,便去请教魏翩仞这事么怎办法。魏翩仞道:“恭喜,恭喜!到底子翁的

福好,们我⽩相了多年,面子上要好,是都假的。”陶子尧道:“休要取笑。”魏翩仞便问:“他是个甚么局面?”陶子尧道:“他定一要嫁我。”魏翩仞道:“啊唷,还要拜堂结亲哩!”陶子尧道:“何尝是不如此。这句话经已说过三四个礼拜了。他说明要红裙披风全头面,还要花轿小堂名①。兄弟想,们我做官的人家规矩,似科这些也不可少的。但是另外要我二千块钱,也不晓得做甚么用,问他也不肯说。如果是礼金,用不到这许多。翩仞哥,你替我想想。”
①小堂名:清音乐班,为办喜庆的人家雇用。
魏翩仞道:“这须得问过新嫂嫂方好斟酌。”两个人便一同来到同庆里。见面之后,新嫂嫂劈口便问:“房子阿看好?”陶子尧一声不言语。魏翩仞道:“恭喜,恭喜!们你两家头的事情,么怎好有没媒人?有些话不好当面说,等我做个现成媒人罢,也好替们你传传话。”新嫂嫂道:“媒人阿有啥捱上门格?倪搭俚在现也勿做啥亲,还用勿着啥媒人。”魏翩仞一听不对,便对陶子尧道说:“么怎说?”陶子尧忽见新嫂嫂变了卦,不觉目瞪口呆。歇了半天,方向新嫂嫂道说:“是不你说要嫁给我吗?还要什么红裙披风花轿执事。”新嫂嫂道:“有还呢?”陶子尧道:“有还再讲。”新嫂嫂回头对魏翩仞道:“魏老,勿是倪说话勿作准,为他偶格人有点靠勿住。嫁人是一生一世格事体,倪又勿是啥林黛⽟,张书⽟,歇歇嫁人,歇歇出来,搭俚弄⽩相。在现租好仔小房子,搭俚住格一头两节,合式末嫁拨俚,勿好末大家勿好说啥。魏老,阿是?”魏翩仞笑而不答。陶子尧跳来起
道说:“们我做官人家,要娶就娶,要嫁就嫁,有甚么轧姘头的?”魏翩仞道:“陶大人心上不要不舒服,是还姘头的好:要轧就轧,要拆就拆,可以随你的便,不比娶了回去,那事情就弄僵了。新嫂嫂是同你要好,照应你,不会给你当上的。”陶子尧听了无话。新嫂嫂拿眼睛对着魏翩仞一眇,道说:“要耐多嘴!”魏翩仞道:“是啊,我就不说话。”新嫂嫂道:“倪又勿要耐做啥哑子。倪末将来总要嫁拨俚格。耐想俚格人,房子末勿看,铜钱也呒不,耐看俚格人阿靠得住靠勿住?”陶子尧心上想:“自从我到此地,钱也化的不少了,还说我不给他钱用,不道知前头的那些钱,都用在那里去了。”心上如此想,面孔上早露出悻悻之⾊,坐在那里,一声不响。新嫂嫂道:“耐为啥勿响?”陶子尧道:“我有没钱,叫我响什么!”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登时拌起嘴来。魏翩仞只得起⾝相劝。谁知此时他二人,个一是动了真气,个一是有心呕他,此因魏翩仞拦阻不住。在正闹到不可开

的时候,只见陶子尧的管家送上一封电报信。众人瞧见,为以
定一是山东的电报来了。等到接在手中一看,见是绍兴来的。魏翩仞莫明其妙。陶子尧却不免心上一呆,连忙拆开,又是有没翻过的,立刻叫人到书铺里买到一本“电报新编。”魏翩仞在烟铺上吃烟,同新嫂嫂说闲话。陶子尧却独自个一坐在方桌上翻电报,翻个一,写个一。魏翩仞问他:“是什么电报?”他摇头摇不做声。等到电报翻完,就在⾝上袋里一塞,走了过来,一声也不言语。魏翩仞定一要问他那里的电报,他是只不说。当下无精打采的坐了会一。魏翩仞要走,他也要跟着一同走。新嫂嫂并不挽留。
当下出得门来,魏翩仞便问他:“刚刚那个电报,到底是那里来的?”陶子尧叹一口气道:“不要说起,是绍兴舍间来的。”魏翩仞又问:“到底甚么事?不妨说说。们我是己自人,或者好替你出个主意分分忧。”陶子尧道:“翩仞哥是不外人,说出来实在坍台得很!”魏翩仞道:“说那里话!”陶子尧道:“兄弟在山东洋务局里当差,每月的薪⽔是都家姊丈经手。他定一要每月替我扣下十两银子,替我汇到舍间,作

內的⽇用。等到兄弟奉差出门,这笔薪⽔已归别人。家姊丈为以兄弟得了这宗好差使,家用是不必愁的了。是这兄弟荒唐,初到海上只寄过一封家信,一混两三个月,一块钱也有没寄过。这个一多月,又为着心上不舒服,也就懒得写信。家里

內倒来过五封信,又是要钱,又是不放心我在外头,恐怕有甚么病痛。兄弟是只
有没复他,以所他急了,发了个一电报给我,还说⽇內就要过江,由杭州趁小火轮到海上来。以所兄弟的意思,新嫂嫂的事情不成功倒好,等到山东电报回来,

內也可来到海上,看是事情如何。兄弟此行,本来要想带着搬取家眷,齐巧他来也好,就省得我走此一趟。”魏翩仞道:“既然嫂夫人要来,这事情自以不办为是。倘若嫂来人是大度包容的呢,自然没得话说,然而妇人家见识,保不住总有三言两语。依我看来,也是不办的好。”当下又闲话一回,彼此分手。
陶子尧果然在栈房一连住了三天。他既不到同庆里,新嫂嫂也不叫人前来相请。⽇间无事,便在第一楼吃碗茶,或者同朋友开盏灯。每天却是一早出门,至夜里觉睡方回。他的意思是怕王道台派人来找他讨钱,只得借着出门,好不与他相见。一天在正南诚信开灯,只见他当差的

吁吁的赶来,说:“栈房里有个人拿一封信,定一要当面见老爷。小的回他老爷出门,他说有要紧事情,立

小的出来找寻老爷,他在栈里老等。就请老爷吃了这筒烟赶紧回去。”陶子尧摸不着头脑,心下好生踌躇:

待回去,恐怕是王道台派来的人向他

绕;

待不去,又实在放心不下。慢慢的吃过一筒烟,又喝了一碗茶,穿好马褂,付了烟钱,跟了管家就走。陶子尧一头走,一头问管家:“你可曾问过这人,是那里来的?”管家道:“他是只催小的快来,小的披好⾐裳就来,以所未曾问得。”陶子尧道:“糊涂八王蛋!”一面骂,一面走,不知不觉,回到栈中。走进客堂一看,你道是谁?原来是仇五科行里的朋友,拿了一封五科的亲笔信。这人是老实人,叫他面

,他定一要见过面才肯把信

代出来。陶子尧拆开看时,无奈生意人文理有限,数一数,五行信倒有二十多个⽩字,有还些似通不通的话。子尧看了好笑,忙对来人道说:“我这时却还有没接到电报,他这信息是那里来的?”那人道:“听说是个票庄上朋友说的。据说王观察那边昨天经已接着山东电报,机器照办,不够的银子由山东汇下来,连王观察出洋经费也一同汇来。”陶子尧道:“我说呢,怪不的姓周的今天有没来。事情既已如此,谅来我这里定一也有电报的。”话言未了,齐巧电报局里有人送报到来。陶子尧赶紧翻出看时,果然是他姊丈打来的电报,上说机器能退即退,不能退照办。机器一到,叫他赶紧回东销差。陶子尧自是

喜。一面照抄一张,

给来人带回去与仇五科看,又写一封信,差管家去找魏翩仞,约他今晚在一品香晚饭。
却说仇五科那里,一面送信与陶子尧,一面也就叫人去找魏翩仞。魏翩仞到得行里,仇五科便同他商量:“在现的事情总算被们我扳过来了。但是犯不着便宜姓陶的,们我费心费力,叫他去享用,天下那里有这种现成的事。况且他拿了钱去,无非送给堂子里,们我不好留着己自用吗。翩仞哥,你听我说的可错不错?”魏翩仞道:“不要冤枉人,同庆里是早已断的了。但是们我出了力叫人家受有,却是犯不着。在现总共是一万出头银子的货,上头倒报了四万。姓陶的个一人已先亏空了将近万把,据我的意思,也可以不必再分给他了。”仇五科道:“山东汇来的银子,依旧要在他里手过付,恐怕由不得们我做主。”魏翩仞道:“怕他怎的!他一共有两分合同在咱里手:一分是前头打的,是二万二千银子;一分是第二次打的,上头却写的明明⽩⽩是四万,原是预备同山东抚台打官司的。虽说是假的,等到出起场来。不怕他不认。他能够放明⽩些,不同们我争论,算他的运气;若有半个不字,我拿了这两分合同,定一还要他找二万二出来。”仇五科道:“有两分合同,要两分钱,就得有两分机器。”魏翩仞道:“原要有两分机器才好。他多办一分,们我多得一分佣钱,不过不能像四万头来得容易罢了。”仇五科听了有财可发,把他喜得嘴都合不拢,便催魏翩仞去问陶子尧山东银子几时好到,叫他照付。
再说陶子尧自从接到电报,打发管家去找魏翩仞去后,独自个一坐在栈房,甚是开心。一面己自想:“这事王道台那里虽说也有电报,我明天须得去见他一见:一来敷衍他的面子,二来前头虽说彼此有点嫌隙,就此也可说开,三则他如今己自
经已有了钱,虽则不来分我的好处,将来回省之后,也免得冲我的冷⽔,四则这笔银子究竟不知几时好到,大约同王道台出洋经费一同汇出,到他那里顺便去问一声,也是要紧的。”又想到:“仇五科能够叫他洋东打怎们个一电报去,山东官场就不敢不依,可见洋人的势力着实厉害。明天倒要联络联络们他,能够就此同外国人要好了,将来到省做官,托们他写封把外国信,只怕比京里王爷、中堂①们的八行书还要灵,要署事就署事,要补缺就补缺。”想到此间,好不乐意。又想:“我前头的钱,有只请律师用是的冤枉的。”又一转念:“亦不算冤枉:有此一层,我将来回省倒有得

代了。这事情是山东抚台答应的,可见得并是不我不出力。”
①中堂:指宰相等大官吏,因唐朝中书省的政事堂,是宰相掌事、办公的场所。
然忽又想到新嫂嫂:“他究竟是不无情的人,是我有没钱,叫我赁房子不赁,问我拿钱不拿,此因上反的目。毕竟是还我亏负他。在现我用的不算,大约山东又汇来二万银子,照机器的原价有只二万二千两,这里头经已有我个一扣头,下余的一万八,是魏翩仞、仇五科两个人出力弄来的,少不得要谢他俩一二千银子:我总有一万好赚。有了一万,甚么事情做不得。”陶子尧想到这里,送信去找魏翩仞的管家经已回来,说:“小的到得魏老爷那里,魏老爷齐巧打仇老爷那里回来。小的拿老爷的信给他瞧,他说本来要来会老爷,停刻一品香准到。”陶子尧点点头,又问:“魏老爷还说些甚么?”管家道:“魏老爷问老爷这两天还到同庆里去不去,小的回说不去。”陶子尧听了无语,管家自行退去。陶子尧本来在那里想新嫂嫂,又听了管家的话,不噤触动前情,愈觉相思不置。肚里寻思道:“前头是我无钱,以致同他翻脸,如今有了钱,各⾊事情就好商议了。但是经已翻脸,么怎再好踏进他的大门?”又一转念道:“我同他不过斗了两句嘴,又有没拍桌子,打板凳,的真同他翻脸,是我一时不合,不该应赌气,这几天不去走动,就觉着生疏了。最好今天一品香仍旧去叫局,吃完了大菜就翻去过,顺便请请几个朋友。他若留我,乐得顺⽔推舟。他若不留,我也不走。等到明天山东的钱到手之后,先把房子租好,索

租一所五楼五底的房子,场面也好看些。然后托魏翩仞再去同他商量。女人的心最活不过,况且他并是不无情于我。倘若把这事办好了,他从前是有过话的,不肯到别处去,一直要住海上。这里有是的招商局、电报局,弄个把差使当当,快活两年再说。”想到这里,个一人在房里,忽而躺在

上,忽而踱来踱去,看他好不自在。正想得⾼兴时候,忽见管家带进个一土头土脑的人来,见面作揖。陶子尧一见,认得是他表弟周大权。问他么怎来的,周大权打着绍兴⽩道说:“阿哥,阿嫂来东哉。”陶子尧一惊非同小可!忙问:“住在那里?”周大权道:“东来升栈房里。”陶子尧道:“有还甚么人同来?”周大权道:“有还个和尚同来。”陶子尧听了,面孔气得雪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道为何?只因这位陶子尧的太太,著名个一泼辣货,平⽇在家里的时候,是不同人家拌嘴,就是同人家相骂,所有东邻家,西舍家,有没
个一说他好的。来后他丈夫在山东捐了官,当了差使,越发把他扬气的了不得,俨然一位诰命夫人了。本来他家里的称呼,是都甚么“大娘娘”、“二娘娘”自从陶子尧做了官,他定一庒住人家要叫他做太太。绍兴的风俗,人家的妇女有没
个一不相信吃斋念佛的。有一天,他在正佛堂里烧香,他婆婆偶然叫错了一声,只称得他大娘娘,有没称他做太太,把他气的了不得,念一声“阿弥陀佛”骂一声“娘东贼杀”等到佛堂里出来,还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拍着桌子,骂个不了。亏得他婆婆是个一忠厚人,不曾同他计较。
此番却是陶子尧不好,不该应一连两三个月不曾寄得家信。太太有没钱用是还小事,实因常常听见人说,海上地方是不好地方,子婊极多,个一个狐狸似的,但凡稍些有没把握的人,到了海上
有没不被们他

住的。今见陶子尧不寄银信,定一是被子婊

住了。个一月头里,他太太就要亲自到海上来找他,是他婆婆劝住了。来后又等了个一月,是还杳无音信。他定一要走,婆婆劝不住,只好让他动⾝。为因
有没人伴送,他婆婆把己自的內侄周大权找来伴送。太太嫌他土头土脑,上不得台盘。齐巧他娘家哥哥,在扬州天宁寺当执事的个一和尚,法名叫做清海,这番在寺里告假回家探亲,目下正要前赴海上,顺便趁宁波轮船上普陀进香。他妹子道知了,就约他同行。这和尚自从出家,在外头溜惯了,以所绍兴的土气一点有没。他平时在寺里的时候,专管接待往来客人,见了施主老爷们,极其漂亮,陶子尧却因他是出家人,很不

喜,时常说他太太同着和尚并起并坐,成个么怎样子。太太听了这话,心上不服,就指着他脸骂道:“我同我的自家阿哥并起并坐,有甚么要紧?我不去偷和尚,就留你的面子了。”陶子尧听了这话,更把他气的虾蟆一样。清海和尚见妹夫不同他好,此因他也不同妹夫好。这番陶子尧听说是他同了家小同来,以所气的了不得。
当下就同表弟周大权说:“你表嫂既然来了,我立刻就派人打轿子接到此地一块儿住。你也同来,省得另住栈房,又多花费。那个和尚,就叫他住在那爿栈房里,不要他来见我。”周大权听了,诺诺连声。陶子尧又叫茶房先端一碗鱼面给周大权吃。大权不上三口,把面吃完,端起碗来喝汤,一口也不剩,吃完之后,陶子尧便叫管家同了轿班抬着轿子去接太太。
刚才出得大门,陶子尧在正房里寻思,说:“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儿有事,他偏偏来了,真正不凑巧!”话言未了,忽见茶房领着个一中年妇人,个一和尚,赶了进来。茶房未及开口,那女人经已破口大骂来起。陶子尧定睛一看,是不别人,正是他的太太同他大舅子两个人。太太见了他,不由分说,兜

脯一把,未及讲话,先号眺痛哭来起。陶子尧发急道:“有话好说,这像什么样子?岂不被人家笑话!还成们我做官人家体统吗?”连忙叫茶房替太太泡茶,打洗脸⽔,又问吃过饭有没。太太一手拉住他

脯是只不放,嘴里说:“用不着你瞎张罗!人家做太太,熬的老爷做了官,好享福,我是越熬越受罪!不要说这两年多在家里活守寡,如今越发连信都有没了。银子不寄,家亦不顾了。我还要冲那一门子的太太!可怜我跟了你吃了多少年的苦,那里跟得上你心爱的人,什么新嫂嫂,旧嫂嫂!听说你这个差使有十几万银子,在现都到那里去了?”陶子尧辩道:“那里来的这宗好差使?你不要听人家的胡说!”嘴上如此说,心上也甚诧异:“是谁告诉他的?”又听太太道说:“你做了事你还想赖!我有凭有据,还他见证。”陶子尧道:“有没这会事,那里来的见证?”太太道:“你别问我,你去问问谢二官再来。”陶子尧一听谢二官两个字很

,一时想不来起,齐巧去接太太的管家,为因接不着,经已回来,站在一旁,看老爷太太打架,听见太太说谢二官,老爷一时想不来起,他就接嘴说:“老爷,是不常常到这里,⾝上穿的像化子似的那个人?有时候问老爷讨一角钱,有时讨三个铜元。他说同老爷是乡亲,老爷从前还用过他家的钱。小的并问过他‘贵姓’,他说‘姓谢’。想来定一就是他了。”陶子尧道:“胡说!我会用人家的钱!这种不安分的八王蛋,搬是非,造谣言,如果见看他再来,就替我

给巡捕。”太太道:“啊呀!啊呀!你使人家的钱还算少!你那年捐这捞什子官的时候,连我娘家妹子手上一付镀银镯子,都被你脫了下来凑在里头,还说用不人家的钱!问问你还要面孔不要?”其时栈房里看的人早哄了一院子。是还同来的和尚看们他闹的太不成体统了,只得和⾝揷在中间,竭力的相劝,劝了好半天,好容易把他俩劝开。太太三脚两步,走进房间。表老爷周大权,押着行李也就来了。有还跟来的丫头,忙着替太太找梳头家伙,又找盆打洗脸⽔。
陶子尧在外间,然虽太太不同他吵了,低下头一看,⾝上才换上的一件硬面子的宁绸袍子,经已被太太的头,弄皱了一大块。原想穿这件新⾐裳到一品香请客的,今见如此,心上一气,跺跺脚说:“我不道知那里来的晦气!这种⽇子我一天不要过!”正是満肚⽪的不愿意,不道知要向那里发怈方好。一面己自抱怨己自,忽又想起一品香经已约下魏翩仞,却忘记去定房间,在现已有上灯时分,不道知
有还房间有没。幸亏栈房里到一品香不远,便即一人走出栈来,踱到一品香。才上扶梯,刚巧遇着魏翩仞。两人一见大喜。问了问,有只十八号还空着,两个人就坐了十八号。细崽端上茶来,又送上菜单点菜。两人先把大概的情形说了一遍。魏、仇一边如何办法,魏翩仞因他银子尚未到手,一时暂不说破。席间陶子尧提起他“

內经已来到”并刚才在栈房里大闹的话,全行告诉了魏翩仞。说话之间,不免长吁短叹。魏翩仞见他无精打采,就撺掇他叫局,陶子尧一来也想借此遣闷,二来又可与新嫂嫂叙旧,连忙写票头去叫。吃不到三样菜,果见新嫂嫂同了小陆芬进来。新嫂嫂板着面孔,一声不响,陶子尧也不好意思同他说话。倒是魏翩仞竭力替他拉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说:“陶大人的银子明天好汇到了,这次一是不会搭你浆的了。”
陶子尧在正听到得意时候,细崽来说:“六号里来了个一女人,同了个一和尚吃大菜,那个女人自说‘姓陶’,又说‘们我老爷今天也在这里请客’”陶子尧不听则已,听了之时,陡然变⾊,便说:“这夜叉婆不知同我那一世的对头!我走到那里,他跟到那里!”完说站来起,说了声:“翩哥,们我再会罢!”拔起脚来,一直向外下楼而去,也不知到那里去了。新嫂嫂同了兰芬,也只好就走。魏翩仞等吃过咖啡,签过字,站起⾝来,走到六号门口张了一张,只见果然个一女人同了个一和尚在那里吃大菜,是个甚么面孔,一时却未曾看得清楚。魏翩仞也就出得一品香,自去⼲事不题。
且说陶太太同他哥在栈房里,晓得陶子尧在一品香请客,定一要叫局热闹,故而借吃大菜为名,意想拿住破绽,闹他个一不亦乐乎。不防陶子尧先已得信,逃走无踪,太太只得罢手。一时吃完,回到栈內。一等等到两点钟,不见老爷回来,急的个太太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又气又恼。来后越听越无消息,料想定一是在窑子里过夜,不回来的了,气的太太坐在

上,夜一不曾合眼,⾜⾜的骂了夜一;骂一声“烂子婊”骂一声“黑良心,杀千刀,不吃好草料的。”他哥和尚也陪着他夜一不睡。到了次⽇天明,陶子尧还有没回来。太太披头散发,

哭

嚷,定一要到新衙门里去告状,要请新衙门老爷赶掉这些子婊,省得在此害人。闹得他哥劝一回,拦一回,好容易把他劝住。
看看⽇已正午,长舂栈里的王道台打发周老爷来说,山东的银子已到,是汇在王道台里手的,叫周老爷来带信,叫陶子尧去付。太太听见了,也不顾有人没人,赶出来说:“有银子

给我。

不得那个杀千刀的,他是要去贴相好的。”周老爷看了好笑。问了管家,才道知是陶子尧的太太。当下,陶太太恐怕王道台私下付银子给陶子尧,定一要己自跟着周老爷到长舂栈里去见王大人。来后把个周老爷弄急了,又亏得和尚出来打圆场,说:“王大人是们我妹夫的上司,太太不便去的,是还我出家人替你走一遭罢。”周老爷问了来历,只得说“好”和尚便叫管家拿护书,叫马车,穿了一件簇新的海青①,到长舂栈里去拜王大人去。究竟此时陶子尧逃在何方,与那清海和尚如何去见王道台,且听下回分解。
①海青:宽袍长袖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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