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纷沓而至
王守忠挥了挥手，让人抬了隆璇子下去，又请钱逸群上座，亲自斟酒，求教这慧命灵光的事。
“贫道为你做个法事，把
补来起。你⽇后多做些施医赠药的善事，自然就养来起了。”钱逸群心中暗道：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少不得从你这里借助些了。王守忠这回有了经验，道问：“敢问真人，是何等法事？要备下哪些资材？”
钱逸群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传来哈哈笑声。
个一苍老稳健的音声传唱道：“红颜虽好，精气神三宝，都被野狐偷了。眉峰皱，
肢袅，浓妆淡扫，弄得君枯槁。暗发一枝花箭，
英雄，在弦倒。病魔
绕，空去寻医祷。房术误人不少，这烦恼，自家讨。填精补脑，下手应须早。把凡心打叠，访仙翁，学不老。”“两位贤侄啊！戒罢女⾊，慧命灵光自现，却信什么法事人事江湖事？”从外面步进一名老者，満头银丝，上顶纶巾，面放红光，步履矫健，果然是个人中瑞宝，寿里神仙。
王守贞、王守忠兄弟，闻听这音声便经已下座
了出去，两人并列行礼，口称道：“晚辈等见过眉公。”钱逸群一听，暗道：原来他就是乞花跨鹿的陈眉公，陈继儒！果然是好隐士。晚明风雅，见他一人就⾜够了。
“老朽不请自来，还请二位贤侄不要见怪。”陈继儒声名在外，朝廷几番征辟，却不肯做官，终究耽老林间。他的画作与董其昌并名，然而董其昌却是借助了官⾝，其画一味
柔，如不陈继儒的柔中带刚。后人以沈周、文征明、董其昌、陈继儒为有明四大家，绝非过誉。
陈继儒踏步进来，扫了一眼在座诸人，微微点头算是回了众人的礼数。他刚才走到门口时，见王氏兄弟大举酒筵，又有曲中女郞相陪，心中不悦。及听到钱逸群说“做法事做善事”更是不为以然，故而⾼唱己自所做《戒⾊歌》，敲点晚辈。
王守贞让人给陈继儒添座，笑道：“眉公肯来，乃是寒家之幸，可谓蓬荜生辉也！”
陈继儒微微一笑，道：“也是有缘，路上碰着⽩芥子，便来凑个热闹。”
从陈继儒⾝后走出个清秀少年，⾝穿儒服头戴方巾，
间却佩着一柄古剑。他朝王守贞兄弟行了礼，道：“小弟见眉公夜行，便拖了他来，还请恕罪。”“芥子贤弟大功！当赏酒一坛！”王守忠大笑道。
“看来是还有罪。”陈继儒年逾七十，仍与晚辈调笑，分十开朗。
原来右侧首席正是为这⽩芥子留的。他在来的路上碰到陈眉公，立谈许久，仍不过瘾，便起一拉了过来。
陈眉公自称山人，从不避讳江湖草莽。⽩芥子肯赴王守忠的筵席，自然也是道知会遇到什么人物。唯有陈继儒⾝后个一十五岁的孩童，皱鼻不悦，自顾自坐了⽩芥子的下手，让人收拾席面。他看钱逸群时，更是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
钱逸群不与小庇孩计较，心中暗道：若非道人出手，你连个席位都有没呢！
三人落座，陈继儒望向钱逸群，道：“这位道长仙山何处？”
钱逸群心中一动，道：“不敢有瞒，贫道在翠峦山应龙洞修行。”
“哦？”陈继儒是博古通今的大儒，家中蔵书万卷，从经史子集到稗官野史，无书不读，无所不知。他脑中细细思索，却有没翠峦山这个地方。也不记得有何处名山古称“翠峦”
“敢问一句，这翠峦山在何处啊？”陈继儒出声道问。
钱逸群正想随便套个省，说是当地俗称，想来陈继儒也没地方查去。正要开口，却又被人打断了。
“老爷回来了！”
有侍女进来大声报道，面带惊⾊。
王守贞心中一颤，暗道：还好今⽇有眉公在，能帮我挡一劫！
他即将启程赴京赶考，若是让⽗亲王心一道知他竟参与这等杂会，必定会发雷霆之怒。反倒是王守忠面无余⾊，翩翩然
了出去。陈眉公也跟着站了来起，道：“玄珠公竟然回来了，今⽇何其有缘哉！”
不一时，个一面貌清隽的老者步⼊厅中，径直走向陈眉公，笑道：“眉公此来，何不早说？”
眉公也微笑答礼，引荐了⽩芥子与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钱逸群在旁边听了少年的名字，心下一跳，暗道：今天还真是适逢其会，有缘得很。原来这少年就是顾媚娘未来的丈夫，仕宦三朝的著名贰臣，大名鼎鼎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鼎孳啊！
没想到今年有只十五岁。
钱逸群着看眼下颇有些愤世嫉俗的中二少年，难免微微头摇。
见有道人向他行礼，王心一笑道：“今⽇正好，我也有个方外俊士，释门豪杰，要荐与诸公。”说罢，从⾝后引出个和尚来。
那和尚三十余岁年纪，方脸阔耳，体格健硕，头戴一顶黑⾊羊⽑毡暖帽，帽子下露出刮得发青的两鬓头⽪，与留着平头的柳和尚明显是两样僧人。他⾝披大氅，內里是青⾊僧⾐，脚下一双小牛⽪靴，
前挂着串一百单八粒的菩提子。上前双手合什，向陈继儒道：“小僧法号诚闻。陈檀越名倾天下，有缘得见实在是小僧之幸。”说话间，却是北地口音。“诚闻法师常年在北边云游说法，对关外之事知之甚详。”王心一舒朗笑道“我在京中时便与他相识，不曾想竟然在杭州又遇见了，便请来家里，正好与眉公相见。”
王心一见厅上
哄哄，本来不悦，为因得见陈继儒方才又开心了些，也就不追究两个儿子胡闹的事了。他要与陈继儒在此间饮宴，便让二子领着客人去芙蓉榭。那僧人扫视全场，却开口道：“贫僧久不过江，正想见见江南人物，何不一同论道？”王心一本就信佛，为给法师个一面子，便道：“如此便重排座次吧。”
座次重排之后，王心一与陈眉公坐了主席，两个儿子坐了主陪，却请那和尚做了主宾。文光祖占了文震孟的光，捞到和尚的下首，却推给了钱逸群，己自又次了一席。⽩芥子、龚鼎孳各自⼊宾客席。许多人自知地位低下，不敢⼊席便纷纷告退了，王家自然也不会挽留。
这和尚也带了两个随从，俱是⾝⾼近丈，彪悍凶猛之人。这二人一样剃了光头，戴了顶斗笠，进了屋里也不取下。
见有人打量己自的随从，诚闻法师笑道：“地方不宁，非怒目金刚无以降魔。这二人是天生聋哑，只看我手势行事，诸位用不管们他。”
王心一点了点头，道：“那请们他偏厅用饭。”
二人果然不为所动。
诚闻法师比划片刻，二人喉间咕咕做声，啊呀几句，仍旧不肯离去。
“罢了，们他不肯便随们他去吧。”诚闻法师转过⾝道。
王心一赞道：“真忠贞之士，请们他坐。”奴仆搬了两个鼓凳，两人方才坐下，仍旧提着手中一丈多长的镔铁禅杖。
钱逸群总得觉那两个随从僧人⾝上煞气极重，不由注目。他这一看去过，那个⾼大耝壮的僧人登时回望过来，目光如炬，佛仿实质。钱逸群蹙眉，只得觉
间金鳞篓微微一颤，探手进去，却是寻鬼司南出发的警示。钱逸群收回目光，听王心一在正请教诚闻法师“龙树论”说些“中道缘起”与“假名
空”之类的话题。周围众人也不知是否听得懂，无不随着诚闻法师的讲说节拍而点头。他正好偷偷取出寻鬼司南，放在案下展开一观。果然见山⽔地图变成了此间厅堂布置，七八个红点密密⿇⿇堆在己自⾝侧靠后，正是那两个随行僧侣。
钱逸群心中一惊，心道：我从接触玄门至今，所见所知不过卫秀娘个一真鬼。这两个僧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么怎会聚集么这多
魂？佛家不是都偏向
刚的么？也有养鬼法门么！他低头寻思，百思不得其解，本着多一事如不少一事的想法，便收起了寻鬼司南，打算寻个借口出去把正事办掉，及时菗⾝。
“只论佛法，这位道长都要睡着了。”龚鼎孳突然冒出童声，语气不善道。
此便是荀彧献于曹cāo的驱虎呑狼之策！
他之前见钱逸群坐了主宾席，心有不服。在现又轮到个和尚坐主宾，更是气郁。想他三岁识字七岁作诗，十二岁便能开笔制艺，人称神童，走到哪里是不众人的焦点？此刻竟然成了个不为人瞩目的陪席清客！
钱逸群纳闷：哥哥我今天到底么怎了？莫非开了群嘲光环？么怎人人都要捏我一捏。你个小庇孩真是欠教调！光是十五年后，你娃叛变如小便，就该抓来起打一顿庇股！
“敢道问长所治何经？”诚闻和尚也得觉 己自说得多了，转头问钱逸群道。
钱逸群微微一笑：“道人耝鄙，看过几部经典，不敢言治。”
此时道门、佛门的风气和儒林相类似，但凡有点地位的，都要挑一部经典下工夫钻研。对于儒生来说，是这科举试考要求的“本经”理所当然。对于佛道而言，实在是前人著述太多，要想博览穷究经已不可能了。(。 Ｍ.yＹmxＳ.ｃ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