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一寺
赫连午把伞提得⾼了点,另只一手摸了摸背后的鹿⽪囊。
还好,雨虽大,这⽪囊仍然很是⼲燥。
这⽪囊是长圆形的,像是装了个竹筒,一头用⽪绳扎得紧紧的。那是他的剑囊,作为哀牢山赫连神剑家的嫡系传人,这剑囊实在比他的

命还重要。这儿不比哀牢山,在家时出门便是苍苍莽莽的崇山峻岭,有时在山道上走一天都看不到个一人影,

本用不着担心。这儿来来往往的是都人,即使是样这的雨夜,路上是还时而有人和他擦肩而过。
赫连神剑一族僻住天南,和中原少有来往,本是大夏皇族后裔,自隋唐一统,赫连氏举族南迁,再无逐鹿中原的雄心,却在剑道上精益求精。名声然虽也是不如何响亮,但见识过们他一门剑术的人都大为咋⾆,无不佩服。
赫连午是这一门当今第二代弟子,这次一他奉了门主之命,向东海洗心岛的岛主送一些山货。东海洗心岛张氏一族的洗心剑原先在中原大为有名,是中原七大剑派之一,来后不知为何退出了七大剑派,连道知的人都越来越少。这一代的岛主张仲炎久居海上,也有没什么在剑道上与诸家争雄的野心,却不知为何生了个闲云野鹤的

子,生平最喜云游四方,一年总有大半年不在岛上。二十余年前张仲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云南大理景致绝佳,一骑一剑南游而来,结果为因避雨在山中

了路,碰到了现今的赫连神剑宗主赫连于逢。那时赫连于逢年纪也还甚轻,与张仲炎抵⾜论剑,相见恨晚,然虽两人相隔万里,再见也难,但每年都要派门下弟子前去问安。洗心岛送来是的海产,赫连于逢投桃报李,回报的自然是些山珍了。这次让赫连午送去是的一些风⼲的朱狸掌。朱狸长得像猫,以⽔果为生,⾝上的⾁又酸又涩,但四只脚掌却肥厚鲜美异常,较诸东北梅花熊掌犹多三分清香,是哀牢山的名产,张仲炎那次一去云南尝了次一,赞不绝口。是只朱狸极是难得,只一脚掌也不大,难以大快朵颐。赫连于逢早有驯养朱狸之意,今年方始成功,便想起老友的这个愿望,恰好赫连午很想去中原游历一番,便命这个最心爱的弟子带上二十个朱狸掌前去。这朱狸掌虽是异味,不知之人只道那是猫爪,也看不出名堂来,不必担心旁人抢夺。倒是背在背上的剑囊看上去像是封银两,若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认差了,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然虽路上寂寂无人,赫连午心中却有些担心。他是还第次一到中原来,师⽗说中原人心思狡猾,多不可信,以所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显露武功。这一路遇店投宿,虽不曾遇到什么骗子,但他担惊受怕得也够了,此时虽见不到个一人影,却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乎似每棵树后都有个打闷

的躲着。
雨点不断打在伞面上,宽大的油纸伞越发沉重。赫连午急急走着,⽪靴上也沾満了泥土。早上坐海船回陆大时,本来计划好晚上在刺桐住店,可是没想到为因有海贼⼊侵,刺桐的港口居然封了,只好在偏僻之处靠岸,偏生又遇上这场大雨,这个计划全都被打

。下船之处是只个小渔村,连马车都雇不到,以至于到在现还不曾赶到刺桐城里。
起了一阵风,雨从伞下被吹了进来,⾐服下摆已被打

了,极是难受。赫连午苦着脸看了看脚下,黑漆漆一片,路又是泥泞不堪,更是难走。
看来要走到刺桐城,只怕还要大半个时辰。一着不慎,満盘皆输。在哀牢山时和二叔赫连⾚奋若下棋时,二叔一旦败了就皱着眉头说这句话,看来也的真如此。
又走了一程,前面然忽跳出几点灯光。他心中一宽,道知定是到了刺桐城外,赶紧加快步子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却猛地下一站定。
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隐隐传来一声尖叫。
赫连午皱起了眉头,把伞

到左手,右手伸到耳边拉了拉耳垂。赫连氏的剑术对耳力要求极⾼,赫连午剑术不错,而这“天地听”之术练得更胜一筹,可是运⾜了耳力,却是只听得一片雨声。
难道是听错了?
前面不远处有个湖,灯光便在湖的对岸。看上去像是个寺庙,但这房子有个尖角,奇形怪状的,赫连午前以从来没见过样这的寺庙。
音声
像好是从那里传来的。赫连午盯着那幢庙宇,陷⼊了沉思。
然虽临出发时师⽗曾

待过,量尽不要惹事,遇事忍让为先,但师⽗同样说过,习武之人,以行侠仗义为本。如果有歹人在⼲什么不公不法之事,而赫连神剑的弟子袖手旁观,不免有违侠义的作风。
他想了想,终于咬了咬牙,向前走去。
那庙宇在湖对岸,孤零零的有只一座建筑,想必庙里的主持好静,才取了么这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原本也有条路,是只这场雨下得实在太大,満地的泥泞,不太好走。赫连午渐渐走近,却得觉越发安静,尽管雨声不绝于耳,但他有种感觉,佛仿
己自走在个一无底的幽⾕中,周围一片死寂。
前面便是那庙宇。走得近了,更得觉这庙宇奇形怪状,个一尖顶尖得像要刺破云天,上面还顶着个一十字形的东西。赫连午在哀牢山也见过一些佛寺道观,但从来没见过这种寺庙。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走到门前,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映出了那庙宇的轮廓,正好可以看到匾额上写着“三一寺”三个字。这三个字是刻在那块石匾上的,字体耝大,原本可能上过⾊,但年代已久,字迹间的彩⾊都已剥落,若是不这道闪电光,在样这的雨夜里定看不出来。大门口是两扇极厚重的铁门,却没关上,开了一条

。
三一寺?赫连午有些诧异。样这的名字很古怪,几乎不像个寺院,但名字清清楚楚。他记得前以和二叔闲聊时,二叔也说过释家有不少派别,什么显宗密宗,什么南顿北渐,沩仰法眼各支派之类,大概这三一寺也是个异样的派别吧。不过出家人慈悲为怀,不管什么派别,避避雨是总可以。他⾝子一侧,闪进铁门,见里面是个小小的园子,园中开遍细小的⽩花,暗自赞道:“果然是繁华所在,出家人的院子也收拾得这般好看。”花丛中树着是的个女子像,却又不似观音。他也不管这些,走到大堂前,伸手便去敲门。
手指刚敲上门,天边正好个一焦雷“轰”的一声,震耳

聋,连门也被震得一晃,里面想必有人也听不到赫连午的叩门声了。赫连午一阵气沮,正打算等这声雷去过后再叩门,然忽,他浑⾝一凛。
夜雨如注,空气冰冷如刀。在清冽的夜风中,他突然嗅到了一股⾎腥气。
⾎腥气并不浓,若非赫连午鼻子灵敏,

本嗅不到。他皱了皱眉,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
这个三一寺里,定一发生了命案!
他的左手猛地从背后菗出剑囊,食指一扣,揷进了绑住剑囊的绳圈。这剑囊从他三岁练剑时就带在⾝边的,从两手都握不过来,到在现一手握住有余,几乎已是他⾝体的一部分。剑囊握在手中,他的胆气也壮了不少,只觉便有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了。
今天要叫这歹人尝尝赫连神剑的厉害!他想着,

动得⾝体都有些发抖,佛仿看到回去后师傅夸奖己自的情形了。
左手握住剑囊,赫连午的右手成掌,贴在了门上。
***
马加利修士的眼前已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铁希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当初们他一同前来的七个修士中,铁希年纪最轻,⾝形也最是矮小,又体弱多病,是只对神的信仰才支持着他熬过了海上的澎湃风涛,可在现这铁希的手却像铁铸的一般,他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主祷文,但轻得已如耳语。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铁希脸上却带着一股怪异的笑容,还在念着:“们我⽇用的饮食,今⽇赐给们我。免们我的债,如同们我免了人的债。”
不可能!马加利的眼睛下一子睁大了。铁希念的,正是他要念的主祷文,是只语调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难道这个撒旦一样的铁希仍然是主的信徒么?他自觉信仰已坚如磐石,但铁希的这一段话下一子让他心中动摇来起,正要念下去的话也下一噎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只觉气息一滞,铁希的拇指和食指下一合拢,捏断了他的喉管。
铁希的手慢慢缩回来,他的指间还拉着马加利的⽪肤。这只手无锋无刃,却恍若快刀,将马加利喉头的⽪⾁都扯下了一块,⾎登时噴涌而出,夹着肺部挤出的后最一口气,泛出无数泡沫。铁希的头凑近了马加利的喉咙,像沉浸在一股清泉中一样,深深地昅了一口。
当他的头离开马加利的喉咙时,

边已沾満了⾎痕。是只铁希嘴角乎似还在微笑,着看马加利渐渐冷却的尸体,喃喃地道:“…不叫们我遇见试探,救们我脫离凶恶。为因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马加利的眼中已蒙上了一片死灰。那是死人才的有灰⾊,可是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怪异的狂喜,佛仿在后最一刻看到了天国——是只谁也不道知他究竟是是不
的真见到了天国。
铁希慢慢转向门口,道:“你终于来了。”
大门仍然紧闭。方才一道闪电划过,铁希已见看门外站了一人。他道知卡西诺将己自带到三一寺来,此间定有接应。这人在门外站了这许久,却不进来,看来此人很不容易对付。他抹了下一嘴

,道:“么怎,没胆子了?”
门外是还
有没
音声。铁希顿了顿,慢慢向大门走去,伸手便要去拉。
手指刚触到门闩,却得觉⾝后厉风一闪,有人厉声喝道:“胆大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
赫连午将伞揷在门外,引里面那歹人的注意,己自闪到窗外,见里面那人背转⾝子走到门口,心知那人中计,趁那人还没转⾝,一跃而⼊,大喝一声,一掌向那人背心打去。赫连氏是只精研剑术,这路观心掌是他向中和寺的齐镇圆道长学来的,掌力不弱,他轻功也了得,一跃而⼊,连汗⽑都没碰到。大喝一声,心中却甚是得意,暗道:“我可真厉害,回去好生和哥哥弟弟们说说。”
赫连氏门下甚多,是都赫连氏的弟子,赫连午资质极好,大受门主看重,是只年纪尚轻,对他不服的也大有人在,暗地里说他凭借门主宠爱,年纪轻轻便名列地支十二剑。这些风声赫连午也早有耳闻,若此番己自凭本事捉住行凶伤人的恶徒,自然回去可以大大吹嘘一番,堵堵那些人的嘴。
眼见一掌便要击中那人背心,哪知那人双脚不动,⾝体却如煮

的面条般转了过来,伸手拧住他的手腕。赫连午只觉一阵钻心疼痛,大吃一惊,是只他掌法已有火候,手腕忽地一转,已脫出那人掌握,腿双忽地踢出。“砰砰”两声,正踢中那人腿大,趁势在空中一翻,人已倒跃出去。落下地来,仍是惊魂未定,心道:“这人的⾝体么怎长的!”
他刚落到地上,才看到地上躺着两具尸首,其中一具更是肢体残破,便如被野兽啃咬过一般。他长么这大,还不曾见过尸首,心中不噤有点发⽑。抬眼看去,却见那人已转了过来,⾝上穿了件破破烂烂的外袍,里面乎似什么都没穿,一⾝⽪肤⽩得耀眼,火红的头发已披到

间,一双碧眼灼灼有光。
看来是个⾊目人。赫连午然虽住在偏僻之地,但他二叔赫连⾚奋若是个好动不好静的,时常行走江湖,回去便在这批年纪相仿的子侄面前大肆吹嘘,赫连午也道知当今天下四种人中,⾊目人是排第二位的上等人。他定了定神,喝道:“你这妖人,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敢公然做此不公不法之事,真是胆大包天!”这一席话也是赫连⾚奋若跟们他说故事时常说的,赫连午一口气说出来,只觉胆气也壮了点。
铁希见进来的居然是这般个一汉人少年,也不噤一诧,露齿一笑,道:“哪里来的蛮子?”
“蛮子”是蒙古人对南人的蔑称,赫连午虽是第次一听说,却也道知定非好话。实其他赫连氏本非汉人,若按四等人排,也可排到⾊目人中。他心中火起,手指勾住剑囊,喝道:“妖人,你连伤两命,还不随我见官去!”
铁希又是淡淡一笑。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汉人少年

本没被他放在眼里,他着看赫连午,心中暗道:“卡西诺约好的难道是这蛮子少年。”他见赫连午踞地如虎,看来有几分本领,也不敢太过大意,将手举起,嘴里突然出发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几非人类所有,赫连午见铁希举起手来,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尖叫。这叫声尖利如针,直刺耳膜,他只觉

口极是难受,眼前一花,铁希的手已伸到他

前,一把抓住了他

口的⾐服,将他提了来起。
么这快!
赫连午对己自的本领甚有自信,却想不到铁希会快到这等地步。赫连午虽比铁希要矮个一头,体重也有百十来斤,但铁希将他抓在手上,直如无物,登时双⾜离地。他吓得魂飞魄散,掌法却不慢,单掌一立,已切在铁希腕上。手掌一触,却觉铁希的手腕硬如精铁,倒是己自疼得叫了来起。
铁希一把抓住了赫连午,手猛地一甩。赫连午也不算矮小,铁希的力量却大得异乎寻常,赫连午像个一包裹般直直向楼上飞去,眼看一头便要撞破栏杆,哪知赫连午人在空中,突然腿双一屈,左手一把搭住了栏杆,⾝体忽地转了过来,双⾜已勾住栏杆下方。他脫出双手,左手的剑囊已然抖开,右手在空中连画了数个圈,喝道:“叱!”随着喝声,三点寒星向铁希面门

来。
赫连午的反击来得也是极快,铁希只道这下一定叫这少年撞个头破⾎流,哪知赫连午居然能在半空转向,出手反击。这三点寒星来得太过突然,他已闪避不开了,伸手一把挡住双眼。
“嗤”的一声,那三点寒星齐齐钻进铁希手臂,却是三把小小的短剑。
这些短剑有只手指耝细,长短也约略佛仿。赫连午一见反击得手,大为奋兴,叫道:“还不投降!”他在这三支短剑上有十余载寒暑之功,道知敌人只消中一招,这手臂便已废了。己自初次出手便已见功,得意之情难以言表。
哪知他刚喊出声来,铁希突然抬起头,左手将手臂上的三支短剑拔下。这三支短剑⼊⾁甚深,但他拔下时却如同子套三

细刺,浑若无事,双眼却由蓝而红,眼中有一股惨厉之⾊。赫连午与他的双眼打了个照面,心头便不由得

凛凛打了个寒战,心道:“他么怎会没事?”
铁希一拔掉三支短剑,向边上一扔。哪知那三支短剑竟如蜻蜓一般,也不落地,又极快地收回到赫连午左手剑囊中了。铁希也不由一怔,道:“有还这本事!”他⾝体忽地一蹲,右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拔地而起,竟有一丈多⾼。二楼原本也有只丈许,铁希一跃而起,竟然跳得比赫连午更⾼,是只相距也有丈许。赫连午刚收回短剑,见离得甚远,心中一宽,哪知铁希在空中突然个一转⾝,竟然平平向正攀在栏杆上的赫连午冲来,一手抓向他的脑门。
铁希的手上还沾着些⾎迹,五指指甲极长,尖利如刀。他伸出的正是方才中剑的右臂,但臂上却连半点伤痕都有没。
赫连午没料到铁希居然可以在空中平着过来,吓得一缩⾝子。他⾝体极是灵便,却也没能完全让开铁希抓来的手臂,铁希的手指掠过他耳朵,在耳垂上擦出两道伤痕,鲜⾎登时流出。受伤然虽轻微,但这股疼痛却如一

尖针直刺心底,赫连午痛得“喔唷”一声,人已平躺在楼板上。心中连连叫苦道:“八十娘老,倒绷孩儿,这回糟了!”这话也是赫连⾚奋若跟他说的,危急时刻,倒有余暇想起这些来。
铁希的⾝体佛仿悬在空中一般,一抓没能抓中赫连午,⾝体居然不掉下去,就在半空中又抓向赫连午。此时赫连午躺在地上,连动都来不及动,只觉一股劲风扑来,夹着一股⾎腥气。铁希的手指直如铁钩,这一抓抓实了,的真要开膛破腹,肚破肠流了。但事已至此,再也无救,哪里有还什么办法。
在正千钧一发之际,赫连午忽觉肩头一紧。他趁势一按楼板,一招“灵蛇归⽳”⾝体躺在地上便向后窜了出去,铁希一抓正抓在他腿两之间,五指没⼊楼板。赫连午又吓出一头冷汗,心中没口子念道:“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下次再也不敢托大了。”一时吓得竟然忘了睁眼,猛然间又听得一声巨响,他睁眼一看,却见屋顶破了个大洞,有个手持长矛的人穿过大洞坠下,正庒在铁希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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